一滴水滑落，也融入火红之中，然后，找不见了。
“霜儿……”
宇文杰也懵了。看到曾经那个老是围在自己周围蹦蹦跳跳似乎永远充满活力的身影，软弱无力地瘫倒在别人的怀里，内心的高墙崩塌了。
“霜儿。”飞快折回凌霜身边，不同于动作的迅疾猛烈，双臂无比温柔地从云凉怀中环过软绵的身子，颤抖地手指慌乱地擦拭着苍白的脸上刺目的血迹。
一项冷漠的声音里，淬满了悲戚，“霜儿。”
云凉此刻，淡然地放开了手，怀中的温暖迅速被凌厉的风雪吹散。目色沉沉，静若止水，甚至连身体周围的空气都停滞不动了。
刘钦挥了挥手，他很好奇，这个女孩的死，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在绝对优势的自己手下，他们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单手撑地，云凉从地上悠悠站起，重伤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眼神已经离开面前地上的那缕火红。
“咳咳，云溪。”
从宇文杰怀中缓缓转过脸来，花了片刻才找准焦距，因为失血跟毒素苍白的脸色，在冰雪之下映衬得快要透明，嘴唇敷上淡淡的青色，整副样子，看上去一碰就会碎掉。
有些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云凉就像是看戏里的人一般模样，淡淡不知所谓，但仍然读出了苍白的小脸上，那种全心的释然。
“云溪，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人，叫，叫这个名字了。”想起云凉曾经答应过的事，“谢谢你，这样……就不欠你了。”
那双曾经灵动清澈的杏目，格外的明亮。
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应。只是暗暗握紧的右手，还是被仰视着她的凌霜发现了。同样没有点破，只是会心一笑，那抹笑容，不因苍白虚弱而减色，在冰雪映衬的阳光下，倾动人心。
“大哥……，大哥，我……终于找到你了。”即使语言已经开始艰难，话中的高兴依旧明显，然而后一句，却令听者潸然落泪。“不管你做过什么，又或者做错什么，你……永远都是宇文凌霜的大哥。”
攀着宇文杰手臂的双手紧紧收紧，似乎想通过这样传达她的意志。
“嗯，我明白。”声音已见哽塞，“对不起，大哥对不住你，不该把你扯进这混乱当中来。”
费力地摇了摇头，“不怪，我明白的。”唇色由青变白，额上已经沁出冷汗，“如果，大哥真的觉……得歉疚的话，那就好好活下去，不要……与朝廷为敌，云，云溪答应过我，会，会保全你。”
艰难地回望云凉，宇文杰也不忍凌霜如此辛苦，他早就察觉小妹的心思，只是，像所有的兄长一样，不舍得让宝贝的妹妹就这么离开自己。此刻，宇文杰抱起气若游丝的宇文凌霜，走到云凉身边。
“嗯。”云凉明白凌霜想要的是什么，她点头认下放宇文杰一马的承诺，却快速将视线转向另外的方向。
心事得到成全，凌霜最后的牵挂了断，支撑她的一口气也快要到头了。
眼睛转向宇文杰，宇文杰含泪点头，“我答应你，好好活下去，不与朝廷为敌。”
“嗯……”细微的鼻音，在风中快要消散，用尽全身的力气，双臂紧紧环住宇文杰的脖颈，像小时候一样，将脑袋贴向宽阔温暖的胸膛，最后蹭了两蹭，“真好……”
两个字几乎湮灭在风中，宇文杰还是听懂了凌霜要说的意思。
双目紧闭，收紧怀抱宇文凌霜的双臂，两行清泪潸然落下。他感觉到颈间柔软的双臂一瞬间放松，衣领中，似乎有一滴微暖的水滴滑过，那是人的体温。
霜儿……
也在同一瞬间，云凉身体微微一颤，她感觉到，宇文凌霜的气息，消失了。
也在同一瞬，被封了内息的身体周围，萦绕起一股诡异的气压。
什么都不去想，云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思轻松过，眼前的什么人，什么身份，什么目的，什么利害关系，于自己何干，是了，本来就与自己没有关系，那就不用多想。身体感应到了杀气，那就把杀气的源头杀掉好了。一切回归身体的本能，动物的感官，真的很轻松，感觉身体被云气托起，没有像现在这么自在过。
然而众人，却感觉到一种不祥的气息。不是杀气，似乎也没有针对他们的恶意，但是过惯了生死存亡的日子，隐隐觉得不安。条件反射地去戒备，用自身的杀气保护自己。
而就是这些杀气，却成了诱导云凉动作的引线。
不经过大脑的计较算计，完全交由身体主导，最快捷干脆的攻击不一定是最合适的攻击，以不计自身损伤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杀伤，这就是云凉身体的本能，也是云凉深层思维所反映出来的性情，宁可自损八百，也要灭敌一千。
不同于平常理智下的任性。
没人注意到宇文杰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云凉的至死方休，确实是伤脑筋的打法，尤其现在是无差别攻击。
刘钦惊讶于云凉的表现，难道这是宇文凌霜的死给她做成的影响？本来以为她也是像皇家那般，冷血无情，料想错了吗？不是无情，而是情未到深处。
慰灵之战，这是所有人除了云凉对她的举动的定义。
然而，云凉先受重伤，再封内息，身体早已经疲惫不堪，此刻的爆发相当于用她的生命力助燃，一点点耗尽，动作开始变得迟缓，刘钦意识到这点，只叫人打持久战，慢慢消耗云凉的体力与精力，等到疲惫松解之时，再一击致命，在他眼里，这是困兽最后的挣扎罢了，结局已定。
就在这里的打斗开始不久时，山脚下，也有一场精彩。
莫寒羽毫不留情地斩落对方的首级，眼神如冰雪般冷酷，手中原本是儒雅之源的折扇，此时已经化作致命利器，三尺白刃，气势如虹，卷雪破冰，嗜魔阻神。
冰雪之上一抹异样的亮色，莫寒羽一眼认出那是云凉随身的银针，云凉曾经行径这里，半个月来，终于有了云凉确切的线索。
对于出现阻挡的敌人，莫寒羽哪里还有耐心去试探，一声令下，带着身后八人，一路从杀伤山顶。
只是在半山的一刻，莫寒羽感觉心中一震，心跳陡然失速，不好的预感。
望向山顶，隐没在云雾当中的顶峰，直觉小云就在那里。
脑中快速做着取舍，看了眼身后的血腥，还是义无反顾，脱出战营，提气向顶峰掠去。只见满目白雪中，折转飞逝着恍惚的暗青色，点石而上，快如魅影。
但，还是迟了。
当莫寒羽跃上那块岩石，眼前出现的景象，从没有让自己如此悔恨过。
白色的身影在半空画出一道残缺的轨迹，落下去的地方确实荡然的空气，下面，是万丈雪谷，像一跟失去依托的白羽，飘然退落。
弧线之下，是触目惊心的血痕，连缀成线，一直延伸到断崖的地方，是从云凉身上留下的。
意识一瞬间的空白。
身体却已经先于思维，踏雪无痕，身影消失在冰雪之中，再出现时，已经在那行血迹的末尾，毫不迟疑地，纵身跃下。
思维开始渐渐回笼，云凉睁开因为疼痛迷离的眼睛，耳边是呼呼作响的风声，视线有些模糊，也能觉察，景色在飞快地倒退。朦胧中，一抹暗青色出现在这片该死的乏味的单调的白色中，很好看。
而且，有种安心的感觉，即使看不清来人是谁。
只是这么认为着，云凉露出一个单纯快乐的微笑，右臂向前伸出，想要触碰，那抹好看的安心的颜色。
风从指尖滑过。
好像触到一点温暖，闭上眼睛，很舒服。
背后的下面是什么？不清楚，那就这么落下去吧，好像，一直都不会到头……
莫寒羽放弃内力的辅助，快速下落，一点点逼近视野中的那点不同的白色。风吹得眼睛生疼，但是不想闭上眼睛，害怕，哪怕只是片刻的松懈，他还错过此生最重要的人。
能够看清楚，莹白的衣袍上，绽开的点点红梅，一点都不会狼狈，如此妖娆惊艳。
看到了，云凉脸上露出的那丝微笑，是从没有见过的单纯快活，如婴儿般纯净美好。这是不同的小云。
向自己伸出了手，即使明白这样的距离自己无法触摸，但还是做出了同样的反映，伸出左手，想要拉住她，紧紧抱在怀里。
小云闭上了眼睛，心中却不安，怎么回事？因为无法忍耐的疼痛吗？想要，立马陪在她的身边，给她温暖。
“呵呵呵，也不过如此，只是这样，可是杀不了我的。”
低缓魅惑的语调响起，一种说不出的风流恣意。司寇商弹了弹剑刃上的血滴，面色不改，轻语说道。
周围散落着零星的血肉断臂，血腥的味道久久不散，一群黑衣人停立在北辰断风身后。如果仔细辨别，就会发觉，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很大一部分来自他们的身上。但是这群人脸上木然的表情，让人不得不怀疑，受伤的到底是不是他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