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是您酒后乱性,而是您中了毒……”风盈袖眼角是掩不住的悲伤,“那个毒药,不会轻易发作,如果不过量喝酒,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发作。下毒的人显然是知道您好酒的脾气,而且知道您见到凤歌将军,一定会喝酒。他是捏住了您所有的性格了。”
“她为朕解毒?”慕容云翔怔怔得问。解毒与乱性——有什么关系?
“那种毒药,叫做酒仙醉。易妹妹说,您是在京师往边关的路上中毒,下毒的人手段非常高明,定然是武林高手。中毒之后,如果过量饮酒,毒药很快就会发作。如果一个时辰之内没有得到练过丹阳诀的处女血,那么一个月后中毒的人就会心力衰竭而死。易妹妹恰好达到了丹阳诀的第三重……皇上,您没有酒后乱性,易妹妹是自愿将身子给您的。”
“原来是这样……那天朕也有印象,只不过,朕一直以为是你,一直都在叫着你的名字……”心头气血翻涌,慕容云翔喉咙口一阵腥咸,“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呢,你与她多年交情,知道她的一切秘密,为什么也不告诉我?”
“皇上!”抱着孩子,风盈袖含泪跪下,“易妹妹告诉妾,皇上是最冲动的性子,如果身份泄露,就不能保密。到时候易妹妹除了进宫之外,别无他途。而皇上的边关,还要有人镇守。何况皇上吃了整个暗亏,也不能就这样算了。那下手的人,多半来自苏国,她要查个水落石出。回京之后,我们就听闻了她带大军进苏国大扫荡的消息……多半就是为皇上复仇了。”
“原来是这样……”慕容云翔口中腥咸再也压抑不住,“哇”就喷了出来,“正是这个行为,成了御史们言官们指控她图谋不轨的最重要证据……”身子往后倒去,耳边传来了风盈袖轩辕秦风的惊呼声:“皇上!”
“命宰相关之洲进宫,封锁消息,不要让外面知道我病了……”这是慕容云翔晕倒之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慕容云翔,毕竟是一代君王。在关键时候,他将事情的轻重,分辨的很清楚。
关之洲,是四个宰相中唯一一个力持易凤歌不能轻动的人。
易凤歌的死亡,将慕容云翔的心生生的剜走了一块——从此,慕容云翔的世界不再完整。
慕容云翔辍朝整整七天。朝野之中,谣言乱飞。七天之后,后宫之中,传来了贵妃风盈袖生子的消息。就在同一天,慕容云翔为孩子大赦天下,并且做出了亲自率领大军马踏苏国的决定。朝中有老成持重的大臣劝谏,但是慕容云翔之意已决。
叛变途中自杀的将军易凤歌,没有人再提起。
“易凤歌逃亡……在北蒙山自杀?”上官霁云手一抖,茶杯几乎倾覆,“怎么可能?”
上官霁云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少年。苏国最有名的少年将军。五年前的武状元,做了洛南道元帅袁霜枫的下属,镇守渔峡口。在对抗易凤歌的战斗中,他屡立功勋。袁霜枫失却帝心,他取而代之。虽然飞升迅速,朝廷中也没有人有眼红。因为人人都知道,苏国洛南道与云国剑北道直接交壤。而云国的剑北道总管,是易凤歌。
上官霁云身高七尺,是一个异常英挺的少年将军。常年在日光下晒着,肤色微微泛着古铜的光泽。少年得志而无骄气,老成的脸上写着沉稳,是苏国无数少女梦中的偶像。
每次回京叙职,上官霁云总能掀起一阵风。前年进京的时候他身着白衣,结果那一阵京城的白绸布就脱销。去年进京的时候为了防沙尘戴了一顶风檐帽,结果几个月之后进京的军官回来笑着报告说,满街都是风檐帽。不但男人跟风,女人也跟风——因为,所有的服饰,穿在上官霁云的身上,都是那么风流俊逸,自有一番风度。
“不可能!”边上的副将杨忠也说话,“是不是探查出误?”
一群将领,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脸上都是不能置信的神色。每个人脸上都是患得患失的神色——这个好消息,来的太突然了,突然得让人不能相信!
易凤歌是苏国的噩梦。这个噩梦已经做了整整五年。自从易凤歌收拾好了云国的形势,就开始了对苏国的报复。军队是隔三差五就过边境来晃一圈。上官霁云与易凤歌多次交手,每次都不能占上风。
“是确实的……”负责细作工作的军官报告,“云国京城内部谣传易凤歌将要谋反,慕容云翔取易凤歌进京。易凤歌半路发觉不妙,带着亲兵独自逃跑,在北蒙山被追上。然后追兵就回来了,那个追易凤歌的首领轩辕秦风,有郁郁的神色,带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我们的人从轩辕秦风手下得到消息,易凤歌确实已经死了,在北蒙山跳江自杀!”
“确实?”
“确实!”
“再探,要得到详细情报!探查清楚,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还有,”上官霁云的面色有些狰狞,“云国没有再沿着北蒙江寻找易凤歌的尸首?发动我们在云国的所有细作,沿北蒙江搜索!”
“是!”负责细作的官员下去了,杨忠小心翼翼说话,“元帅,寻找易凤歌尸首的事情……似乎不该让我们的细作来做。我们人手不多,而且危险……”
“一代名将,居然死无葬身之地……慕容云翔,也确实无情了一些。”上官霁云冷冷说道,“既然慕容云翔不找易凤歌的尸首,那么我去找。尽人事听天命……再说,找到易凤歌的尸首,才能确认易凤歌的死亡!”
杨忠不再说话。上官霁云颓然坐倒——易凤歌,这个最强大的对手,居然——死了?
如此轻易的死了?
在易凤歌活着是时候,上官霁云几乎每一天都在计划着如何杀死易凤歌。在一遍又一遍的设想里,易凤歌被他杀死了无数次。他甚至设想了无数种酷刑,来对付易凤歌。
可是,易凤歌突然死了。却让上官霁云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空虚,一阵又一阵的茫然。
世界上最舍不得的是两种人,一种是最亲密的亲人朋友,一种是最痛恨的对手。
上官霁云与易凤歌从未见面,但是五年来,无意识之间,他却将易凤歌摆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上……
易凤歌的死,与上官霁云有着直接的关系。那个状告易凤歌谋反的富商邛玉,就是苏国的细作。只是,上官霁云只是想暗算一下易凤歌,让易凤歌回京呆上一阵,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如此而已。但是,上官霁云根本想不到,自己居然一举奏功!
易凤歌为什么要逃跑,为什么要自杀?他又不是真的有谋反之心!
上官霁云想不通。
负责谍报的官员再次匆匆走进,“元帅,隔江对岸,铁龙骑已经群情激奋,士兵们已经开始传唱挽歌……易凤歌死亡,再次被确认!”
官员的声音还没有落下,大厅之内,就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杨忠大叫起来:“元帅,当摆酒宴!”
“是极!”上官霁云笑了一笑,将手中的茶杯砸在地上,说道,“取酒来,我们痛饮!”
痛饮,痛饮,痛饮!是,最值得庆贺的事情,莫过于此!
“大杯,先干为敬!”
“凤歌死,云国乱,苏国安!”上官霁云笑吟吟的将手中的酒杯端起,一仰而进,“一起干杯!”
“干杯,干杯!”
“一代英雄,竟如此归于黄土……”一片喧哗声中,有一个苍老的声音有些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云国不幸苏国幸……此时举杯,似乎有些不近人情!”说话的是老将军黄金忠,正从大厅外走进。
冷场。片刻之后,杨忠笑道,“黄将军,莫要站错了敌我立场!”
“易凤歌非死于我等之手。他是死于一场阴谋诡计……有何可庆贺?”黄金忠叹息道,“虽然是幸事,我等却太过得意忘形,枉做了小人!”
众人都是一片默然。上官霁云拿着酒杯,叹息道:“老将军教训的是。易凤歌一代军神,就此逝去,这片天下,又少了一个传奇。谨以此杯,遥祭易将军,愿早日往生极乐,来生莫要再与我等为敌!”
一杯酒,倒在了地上。
众人肃然。
赢得敌人尊敬的将军,才是真正的将军。上官霁云在自己的生命中加了这样一条标准,不过他总以为,自己永远也无法达到这条标准。
入夜之后。细作再次带来了消息:“因为,易凤歌怀孕了,她不肯进京受审,不肯泄露女子身份,以免云国皇帝成为天下笑谈。”细作声音嘶哑,低声说道,“她在北蒙山,投江自尽。好像临死之前,自己给自己剖腹取子……然后,跳进了北蒙江……”
“临死之前,剖腹取子?”上官霁云脸上勃然变色,顿声道:“快,传递消息给所有的将军,整肃军马,要预防慕容云翔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