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已经箭在弦上。上官霁云只能一步一步的继续进兵,占领了整个同临三百里。
第一片枫叶落下的时候,上官霁云接到了皇帝任命他为兵部尚书的圣旨。
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官霁云知道,自己的将军生涯,暂时……结束了。
脸上不见任何喜悦,上官霁云收拾行李,带着五百个亲兵,回京。
登上路途,三岔路口,驻马站定。遥望着北边的天空,易凤歌正在那个位置。
正在这时,北边的岔路口,传来了一缕极清淡的箫声。箫声隐隐,有邀约之意。
在一群亲兵怀疑的目光里,上官霁云挥手,止住了要跟随的士兵,自己提马,走向前面的山谷。心中却不由苦笑着想到,自己与易凤歌的每次会面,似乎都在山谷。我们之间,就这样见不得人么?
箫声婉转,在前面引路。易凤歌依靠着大树站着,手中正拿着自己赠送的碧玉箫。
见到上官霁云,箫声止住。易凤歌含笑看着上官霁云,道:“我这一曲《迎宾引》,如何?”
上官霁云看着面前的女子,淡淡道:“是迎宾引,还是送客引?”
易凤歌微笑道:“既是迎宾,又是送客。将军以为如何?”
上官霁云颓然道:“将军好计谋。”
易凤歌捋起耳边散下的头发,摇头道:“不是计谋。如此简单,如何算得上是计谋?不过是比拼罢了。”
上官霁云道:“比拼谁先经不起皇帝的考验?”心中明白,易凤歌是用假败的方式提高自己的威望。一个边关将军,威望值太高,皇帝总不会太放心。更何况自己与易凤歌有过一次私会、一次当众求婚。加上易凤歌连战连败,皇帝不怀疑自己与易凤歌有什么密谋才怪。还有……为了预防易凤歌,自己加快了对占领区的统治步伐。皇帝很难不疑心自己与易凤歌串通,取了同临界妄图自立。
易凤歌道:“不错,离间你君臣的时候也离间我君臣。只是我君臣之间,裂缝早已存在,你离间不离间,关系不是很大。铁龙骑军权在我手中,你无论如何离间,我都没有后顾之忧。”
上官霁云苦笑道:“我却不如你。我……经不起皇上的怀疑。”
易凤歌淡淡笑:“不是你经不起皇上怀疑,是你手中没有真正的兵力。手中有兵,皇帝再疑心也不能轻易动你。上官霁云,你统兵近十年,却没有建立自己的军队,你很失败。”
上官霁云睁眼看着易凤歌:“我可以将这句话理解为赤luoluo的离间吗?”
易凤歌笑了,摇了摇头,说道:“离间已经成功,我又何必再离间?”望着山谷之外,悠悠笑道:“同临我马上要去收回,你一回京,留下的将领,不够我吃一碟。”
上官霁云道:“我辛苦了几个月,却是为你做了嫁衣。好生不甘。”
“纵然好生不甘,却也只得认命,上官霁云,你说是也不是?”易凤歌笑靥如花,“我连让你七场战役,成就你一世威名……你最好安心做你的兵部尚书,不要再来前线了。否则,威名损毁,我一场辛苦就白费了。”
上官霁云苦笑,摇头,停了片刻才道:“我所认识的三年前的易凤歌,并不善于阴谋诡计。”
易凤歌凝视着上官霁云,微笑道:“人以阴谋诡计对我,我自以阴谋诡计对之。之前我武功高强,天下罕有其匹,自然懒得动脑筋。现在却是武功尽失,自然要劳烦我的大脑了。”
上官霁云哈哈大笑,说道:“我竟然忘了这么回事!你竟然还敢约我私会……不怕私会之际,我会动武?”
易凤歌笑着摇头,说道:“你我做了多年对手,我知道你的骄傲。”
上官霁云又大笑起来,笑声震破了长空:“你以为我不知道?两次私会,山谷中间,你都设下的重重埋伏。如果我有动武之心,想必讨不了好去,是也不是?”
易凤歌抚掌,也大笑道:“既然如此,你还敢孤身进入?”
上官霁云收起笑容,说道:“其实上次我并非孤身进入。我也做好准备的。只不过这次,却是真正的孤身进入了。”
易凤歌凝望着面前的男子。男子异常英挺,高高的鼻梁就如一座巍峨的山峰,双眼明亮如月,深邃如潭,薄薄的嘴唇抿着,竟然有一番诚挚恳切的神色。心略略动了一下,问道:“为何孤身进入?”
“只要我听见箫声应邀,那就是跳进了你的陷阱。”上官霁云含笑说道,“皇帝的心里,又加上了一笔。再说,我被召唤回京,你的目的已经实现。”悠悠叹息道:“你又何必对我用武,挑起两国争端?我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一般……在过去的几年里,我研究透了你,正如你研究透了我一般……”
上官霁云的神色,是如此的温和,让人几乎忘记了他的另一张面孔,那张狂傲的面孔。
易凤歌听着上官霁云的言语,心防却在不经意之间,打开了一条细缝。
上官霁云所说的不错,的确,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就是上官霁云,而不是……关之洲。
面前那站在夕阳中少年的身影,也竟然迷离起来。那白色的头盔下的面影,明明是那般遥远,又是那般切近。
收起杂乱的思绪,易凤歌淡淡叹息了一声,说道:“你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之一……可惜,你这样的对手,竟然难以再觅了。”
易凤歌眼中一闪而逝的怅惘,却是让上官霁云也有一瞬之间的失神。
早就知道易凤歌之美。不在于阴柔,也不在于秀丽,只在于那超越女儿的壮志与豪情。今日却偶然看见了……易凤歌眼神中,一瞬间的失落。
而且,那一瞬间的失落,是为了我。
一瞬间的失神之后,上官霁云眉毛一挑,朗声笑道:“谁说难以寻觅?谁说我就这样退出战场?”望着易凤歌,高声道:“等我两年,或者三年!我保证能再回边疆,再做你的对手!你放心,你的寂寞,不会持续太久!”是的,上官霁云是大好男儿,能将命运握在手中的大好男儿!
“你放心,你的寂寞,不会持续太久……”上官霁云的声音是如此响亮,以致整个山谷里,明亮亮的,都是上官霁云的声音。
易凤歌也长笑起来,声音清朗:“好,我等你,三年!希望你早日回到边疆,再做对手!”抿了抿嘴唇,道:“那时,你不要输了裤子去!”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只手在空中相击,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为君下厨
莫道关山远,书生踏霜来。
易轻尘那尖尖细细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的时候,易凤歌失手将手中的一支笔掉在了地上,一下子沾满了泥沙。虽然是预料之中,却依然惊讶失色。
一时之间,易凤歌竟然不知道是先去洗笔好,还是站在那里等着关之洲来好。
一阵风带入,关之洲的身子已经出现在易凤歌的视野里。易凤歌缓缓坐下,嘴角含笑:“关相爷,别来无恙。”
“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一身便装的关之洲,脸上是薄薄的怒意,“我知道你行离间之计,但是天下之人不知道!你还与上官霁云私会……上官霁云,是什么人?他……是在国宴之上向你求过亲的!你主动约他私会……天下之人,会怎么想?”他的语气还是不激烈,但是,略带急促的喘息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着急。
易凤歌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看着关之洲。关之洲的焦躁不安让她很有成就感:“我怎么想,你不用管。当日你已经说过了,你与我之间,两不相干……我记得你是最谨慎最善于保护自己的,怎么居然私自跑到这里来,跑到这里来与我私会?万一天下之人疑心你有什么,岂不是一世令名,全都毁了?”
“你……你是要将我逼疯了,凤歌!”关之洲看着易凤歌,片刻之后才摇头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计谋。如果是计谋,那么我告诉你,你成功了。”
易凤歌看着关之洲的颓然,心中略略有些软下来。片刻之后才说道:“就是将你逼疯了,我又成功了什么?”
关之洲注视着易凤歌,叹息道:“我知道,你私会上官霁云,是想再送上官霁云一道。可是,你这个心,有几个人能理解?”
易凤歌咯咯笑起来,说道:“错了,之洲。我去见上官霁云,纯粹是因为上官霁云回他的朝廷任职了,我有些舍不得,所以再去私会一番……毕竟,敢在天下人面前说要娶我的人,我总是佩服他的胆略的,是也不是?我总要去与他谈论谈论那个成亲的话题啊……”
关之洲脸色慢慢变青,说道:“你……是怨恨我?”
易凤歌摇摇头,说道:“说起来,实在也没有必要怨恨你。毕竟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将男人逼到那个份上,天下也只有我易凤歌能做到。”站了起来,双手一摊,对关之洲道:“请罢。你偷偷离开京师,也不知皇帝会不会找你。万一发现你偷渡到了铁龙骑军中,那可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