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皇甫胤轩疑惑地看着她，半晌未等到她的下文。清澈的眸子微微闪了闪，俯身拾起地上的手枪，而后淡声问道，“欧阳小姐，你上次便是用这个打伤了小曜么？”
“你是来责怪我的吗？”欧阳笑心不答反问，水眸直直地看着他。似要看出他有何情绪波动，可是没有。他还是一贯的娴静出尘，云淡风轻，清贵无暇的面容上平静如水，淡漠无波，不惊不喜，无怒无愁。
她心底不由心疼地想：他为何不笑呢？
她还清楚地记得，碧波游湖时，她画的那幅“红枫映日图”有幸博得了他的一笑。待月千年月终全，他那一笑绿遍九州六合，敛尽一世芳华，入了她的骨，融了她的血，销了她的魂，叫她从此再也忘不了，也忘不掉……
那是她唯一一次的一见倾心的情动！
皇甫胤轩没有回答她，只是摇了摇头。好一会儿，他才轻叹一声道：“我不会怪你，是小曜不对在先的。”
闻言，欧阳笑心蓦然间盈盈笑开，双目灿灿生光，眼波似秋水横流。当真是花前一笑，绿遍芳洲；云销雨霁，天地齐晖。
她这柔情绝美的一笑，娇柔中带着妩媚，坚强中透着脆弱，似雨后海棠，如出水芙蓉，色授魂予，迷人至极，让皇甫胤轩有一瞬间的怔愣与迷离，不敢确定刚刚自己的心跳是否漏掉了半拍。
他想到了她那幅“红枫映日图”给他带来的震撼，让他对生命陡然间再次生出无数美好的希望和幻想。那第一次的邂逅相遇，就让他将她记在了心里，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女子是与众不同的。
他还想到了大婚当日他去接她下轿时，她的嫩白柔荑仿似一团火一般，那柔软无骨的触感，那灼热炽烈的温度，自他的手心一点一点的传遍他的全身，那样不同寻常的浓浓暖意让他心底忍不住有了丝丝贪恋和不舍。这第二次的牵手相触，让他平静无波，无欲无求的心泛起了丝丝涟漪。
其实他也不是无欲无求的，他一直都渴求着温暖。自打懂事起，他便知道自己与旁人是不同的，他从娘胎里承袭了至阴至寒的****，世间无人能解，就连他的师傅千机老人也是摇头叹息，无可奈何。
因为这****，他的体温比常人低了两倍不止，他一直都生活在冰冷与阴寒中，夜夜难寐。他最多的感觉就是冷，而后便是忍。除了忍，除了慢慢学会适应，他别无他法。师傅都不能解决的事情，他如何解决得了？
虽然师傅一直隐瞒着实情，但他还是知道了自己活不过二十岁。所以说，他是在死亡的阴影与威胁中长大的。可他也没有因此而堕落绝望，反而抓住每一时每一刻的时间学习，让自己的生命更加充实有意义。他一天里就做了别人十天才能做的事情，或者更多。他每时每刻都在与命运赛跑，与死神争抢时间。
世人都说他是祸国妖孽，那他就要向世人证明，他执掌风云，忧国忧民，心系天下百姓与苍生。他更要让世人知道，他有这个能力为苍生谋福。他其实已经为盛祈国付出了很多，政治改革，军事改革，赋税改革，兴修水利与交通要道，还有经济与农商，只要是牵扯到百姓的利益的，没有一项决策他不参与。他的呕心沥血与殚精竭虑，只是世人都不知道而已，但是辰绝是最清楚的。
当二十岁到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那一年，小曜正是十四岁，也是他第一次为了他而戎装上阵，征战沙场。他说，为了小皇叔，他要变得强大，他要成为盛祈国的战神，要让天下间再也没有人敢骂他的小皇叔是祸国妖孽。
他知道战场很危险，但他第一次没有阻止小曜去做危险的事，因为他不想让小曜亲眼见证他的死亡，他不想让小曜因为他的死而伤心绝望。
可也许是上天眷顾他，这个时候，太后给他送来了冰蝉蛊毒，世间最阴险也最厉害的蛊毒。他知道太后是想借此来控制他，进而控制小曜，不让他对辰绝的皇位产生任何威胁。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服下，因为师傅曾经告诉过他，冰蝉蛊毒与他体内的****天生相克，两者混合作用下，能让他的生命再延续五年。但是冰蝉蛊毒极难培养，世间仅有一只，师傅明察暗访了多年也没打探到它的下落，没想到竟是在太后的手里。
就这样，他又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五年的时间。
可如今，五年的时间也一晃而过，生命太匆匆……他可能随时都会倒下，很有可能今日一睡着，明日便再也醒不过来……
他是个没有明天的人，更别说未来。能多活一刻，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奢求。这个世上，除了师傅和自己，没有人知道他的生命随时随刻都在受着死神的威胁。外人只以为他天生体质孱弱，命里会不长寿，哪里知道他或许明天就再也醒不过来，哪里知道他有多害怕黑夜的到来，又哪里知道他根本不敢闭上眼睛，就怕自己一闭上，便再也睁不开……
小曜还在心心念念地想要想尽一切办法来为他解掉体内的蛊毒，却不知，如果不是因了这蛊毒，他早就已经不在人世。
而且，就他这样一条残破的生命也是小曜的母妃几乎拼了命才保住的。若不然，他连自己满月的那一天都活不到。他出生时不足月，他的母亲八月怀胎便生下了他，却因为难产而死。而且那一年，盛祈国竟出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特大旱灾，饥民遍地，饿殍无数。
民间争相传言，十九皇子才八个月就出生，乃是煞星降世，是祸国妖孽，若不及时处死，整个国家将会因为天灾而走向灭亡。
他的父皇龙颜大怒，立刻下旨将他用天火烧死。
当时如果不是小曜的母妃冒着生命危险将他偷偷换走，哪里还会有今天的安亲王？而这安亲王的尊贵身份，也是小曜一次次的征战沙场，一次次的大获全胜，用他战神的无上功勋为他平的反，为他正的身，为他得的名。
从此，盛祈国的十九皇子再也不是人人指责唾骂的祸国妖孽，而是清贵无暇，惊才绝艳，为国为民，心系天下百姓与苍生的安亲王。从此，他成了世人眼中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的神祗谪仙一般的圣洁存在。
他欠了小曜和他的母妃太多太多，这辈子还不清，下辈子……如果还能有下辈子，他一定会接着还……
正因为知道自己活不久，所以他才拼尽一切地疼爱小曜，纵容小曜。他只是想要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尽自己所能地让小曜开心，尽可能多地报答他和他母妃对自己的恩情。
能为小曜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小曜想要的任何东西，只要他有，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给，只除了那份不容于世俗的禁忌之情。他没有直白地拒绝小曜，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退让和极限了。
小曜的个性乖戾而且霸道，还有些偏执，体内更有着魔性。这个世上，若还有谁制得住小曜的话，那个人便是自己。小曜可以对任何人嚣张狂妄，也可以伤害任何人，但他唯独不会伤害自己，因为他已经将自己看成了他生命的全部。他对自己太执着，也将自己当成了他的私有。他对自己到底是迷恋还是真爱，别说小曜分不清楚，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而他也不想去分辨，觉得没有必要。因为不管小曜对他是何种感情，小曜将他看得最重，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所以，自己一旦直言拒绝，都不可避免地会深深伤了小曜的心。小曜定然会觉得自己抛弃了他，甚至会认为整个天下都辜负了他。他体内的魔性一旦爆发，后果将是无法想象的。他定会掀起血雨腥风，让生灵变成涂炭。
真要是那样，他就真的成了世人眼中的祸国妖孽了……而这样的后果，是他绝对承受不起的……
看着眼前这个清艳绝俗且与众不同的女子，皇甫胤轩回味着刚才她那柔情绝美的一笑。心跳加快没加快他不知道，但他明显感觉到心间泛起了丝丝疼意。
脑中顿时警铃大作，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眉宇间忽而就盈满了苦涩与悲绝。倾城绝世的温润双眸也蒙上了一层深深的忧郁和哀伤，寂寞如刀锋，荏弱不胜衣。隐约间竟给人一种冷月葬花，落红成冢的冷艳和凄凉之感。
“欧阳小姐，以后不要伤害小曜好吗？”皇甫胤轩瞬间收起所有该有的，以及不该有的绵绵思绪，将拾起来的手枪递给欧阳笑心。“我知道小曜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我代他向你道歉赔罪好不好，只请你原谅小曜，以后不要做出伤害他的事情。”
“安亲王，你为何要如此……为难我？”欧阳笑心闭了闭有些酸涩的眸子，声音很轻很轻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