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寻越发感觉到自己的视力明显下降了,即使是阳光明媚的白昼,看上去也昏沉沉的,事物的轮廓越来越模糊,连颜色都分辨不出了。
医师刚刚诊断过,但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症状,只告诉他有可能是大脑中有积淤的血块,压住了视觉神经。只是开了一些活血的药物给西寻服用,至于能否康复,西寻从医师的语气中听出了渺茫。
老康在屋子里来回徘徊,一脸焦恻,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好好照顾西寻是父母临终之前唯一留下的遗言,也是老康自己认为责无旁贷的责任。如今西寻如果双目失明,对他来讲,将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而穆轩则坐在椅子上,看着来回走动的老康,若有所思。他突然说:“要不我们找个会治疗术的魔法师来试试?”
“没用的,治疗术是治愈外伤的,我这是内伤,起不了作用。”西寻颓废道。他虽然不懂魔法,但看过很多关于记录魔法的书籍,知道治疗术只是通过聚集魔法元素对伤者进行止血和减轻痛苦的治疗。有些特殊的魔法元素可以凝固血液的起到作用,而至于减轻痛苦其实就是通过魔法元素麻痹神经,让人减轻痛苦罢了,并没有实质性的作用。而高级的治疗术才能加快伤口愈合,但也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不过在战场上,能有这样的作用就足够了,所以治疗师在战争中是一门非常吃香的职业。
“就拿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现在也没有再好的办法了。”穆轩沮丧的说。
“我还没到那个地步吧?我相信我会好起来的。”西寻安慰着自己。
“但愿如此吧,失明?想想都可怕。”穆轩打了一个冷战。
西寻的神态显得憔悴而颓唐,他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与其做一个失明的自由人,还不如让他去做一个健康的奴隶。西寻开始有些怀念以前的日子了,他突然觉得奴隶和自由人没什么两样,他一直渴望自由,每当面对广袤无边的大海之时,他总是在内心深处呐喊着,希望得到自由,如同海里的鱼。
然而当他真正成为自由人之后,才逐渐的发现,所谓的自由也仅仅如此,他总感觉到自己依旧被什么东西束缚着,这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自由,这个念头现在越发强烈起来。
西寻的情绪开始变的懊躁起来,恐惧和忧伤缠绕着他,终于在第三天,在情绪歇斯底里无法抑制的时候,眼前漆黑一片,西寻推测现在并不是夜晚,于是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从他心里升起——自己失明了。当时西寻心里一沉,情绪逐渐平静下来,错觉,一定是错觉,我不会这么不幸的,西寻心里默默祈祷着。然而许久过后,黑暗依旧包围着他,他彻底绝望了,没有哀嚎,没有悲悒,连一丝凄凉的感觉都没有。
西寻死寂般的躺在床上,呆滞的双眼空洞无神,宝蓝色的眼眸如同落了一层尘埃,灰蒙蒙的。
失明也许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正如西寻,他无法掩盖内心的绝望,却依旧给自己埋下了希望的种子,即使自己并不在意,但在意识里,他依旧努力的寻找个光明。当悲不可悲、痛无可痛的时候,心态的转变就理所当然起来。
路的尽头是峭壁,当无路可走的时候。任何人都会转身,换个方向继续寻找。光明和黑暗之间,仅仅缺乏一个转身而已。
西寻平静的接受了命运,转变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启迪。
适应了黑暗,耳朵承受着视觉和听觉的双重压力,变的灵敏起来,即使外面喧嚣热闹,西寻依旧心若止水,他蓦然明白了冥想的含义。也许穆轩和红尘追求的就是现在的这种感觉,这种心若止水、旁若无物的感觉。
这种冥思把西寻带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他能感觉到那些跳动的五彩斑斓的精灵,周围充斥着丝丝入耳的音符,这些是从未听到过的近乎天籁的声音,每一个跳动的精灵就是一个音符,或婉约清脆、或空灵悠扬,时而悲切凄婉,时而高亢嘹亮。西寻浸淫在不绝于耳的林籁泉韵之中,精灵们萦绕着他,感觉自己被轻轻的托了起来。
这些音符如同火一样炽热,燃烧着自己;又如同海一样滂湃,让西寻充满了朝气蓬勃的生命力,音符中蕴藏着如此悦耳的催人奋进的力量。西寻是自由的,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鱼,尽情的游畅,有无以言表的激情。
西寻恋恋不舍的从这个朦胧的幻觉中走了出来,眼前依旧黑暗,他依旧失明,然而西寻却不那么悲哀了。神籁的音符洗涤了西寻所有的惆怅,此时的心田辽阔的如同浩淼的大海,心情就如同海里的鱼。
“这个感觉真好,只是……这种境界和焱导师所说的截然不同啊。”西寻心里默默的想着,正在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了,这轻微的声音自然逃脱不了西寻敏锐的听觉,他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轻轻的问道:“是哪位?”
西寻希望是自己所熟知的任何一个人,他迫不及待的想告诉别人自己进入了一个美妙的梦境。是的,一个让自己心情变的开朗起来的梦境,他并不相信这是真实的,因为这并不真实。即使他相信,别人也不会相信的,于是说境界不如说梦境更让人能接受一些。
“你应该就是西寻吧?”一个苍老却饱含清朗的声音传入耳中。
“是的。阁下是……”西寻想不起来学院里有谁拥有这样的声音,深邃而睿智。虽然看不见,但西寻还是下意识的转过头去。
“你竟然不认识我,呵呵。我这个做院长的是不是应该感到惭愧呢?”
“院长?!”西寻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人用棍子击中头部。他怎么也想不到高贵的院长大人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自己的宿舍。西寻艰难的撑起身体,半坐起来,他的伤势已经有了很大气色,虽然还不能下床走动,但也能倚床而坐了。
“看来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但是,牛津主管告诉我你失明了,对此我很内疚,作为一院之长,却不能呵护自己的一个学生,真是无能啊。所以我特地过来看望一下你。”
“院长大人您别这么说,您能来看望我,对我来说都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西寻的确是荣幸的,这在学院历史上的确是前所未有的事。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院长的手轻轻的触及到西寻的脸上,院长的手温暖细腻,一个老者竟然能保持这么年轻的一双手,西寻不禁有些惊叹。院长的双手散发着醇香的烟味,慢慢的翻弄着西寻的眼眶,赞许道:“多么美丽的一双蓝眼睛啊,如果失明真是太可惜了。”
“也许是天意吧。”西寻有些颓废。
“那不一定,我有个老朋友,医术很高明的,什么疑难杂症他都能迎刃而解,手到病除。找他试试也许能医好。”院长可不希望一个年轻人如此轻易就放弃信心,鼓励道。
“啊?真的?那真是太谢谢院长大人了。”有了新的希望,西寻精神一振。
“不过……我那个老伙计性格怪僻,刁钻的很,他会不会医治你还是个问题。再过几天,如果你的眼睛依旧没有好转的话,我让蓝奴带你去吧。”
“蓝奴……?”
“你应该见过的,蓝奴曾告诉我有个叫西寻的学生私闯我的别院。呵呵,我想应该就是你吧?”
西寻脑海里猛然冒出那个恐怖的黑衣仆人,原来是他。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会从院长小楼落荒而逃,更不会跑到武技场被人暴打,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想到这里,西寻心里便不觉有些忿忿不平了。
西寻双目失明,但表情却依旧显在脸上,梵天院长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接着说:“蓝奴是个很老实的人,跟了我四十多年了。即使我那个老朋友不给面子,他也会安然把你带回来的,你放心吧。”
西寻抿嘴道:“那试试吧。”
“唔,你是从暗月城来的?”梵天院长试探着问。
“是的,我从小在暗月城长大,是飞扬侯爵将我带到了帝都。”
“那……”院长似乎斟酌了一下,继续问:“那你父母还健在吗?”
“父母?我好象是个孤儿,是别人收养大的。我父母是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西寻对父母的概念很茫然,即使是老康的双亲,他也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也无从考虑。亲情在他的概念里是个模糊而遥远的词语,即使这样,当提到父母的时候,西寻心里还是有一丝的惆怅。
“喔,原来是这样。”院长不好在多说什么了,前些日子自己刚回学院的时候,蓝奴总把这个名字挂在嘴边,时而沉思时而摇头,当他问及蓝奴的时候,蓝奴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说这个学生擅自闯入小楼,被他赶了出去。
不过细心的院长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的蓝奴却突然对一个学生感起兴趣来,这不得不值得让他推敲一翻,当牛津告诉他那个受伤的学生名字的时候,他也就顺理成章的要看看这个学生。
蓝奴是个神秘而内敛的人,即使作为自己的仆人,四十多年来,他也了解甚少。四十多年以前,在他游历大陆西北的仙踪森林的时候,有一天发现一个男子倒在湖泊边,命在旦夕。善良温和的他将这个男子救起,当他看到了男子真正面貌以后,便为他缝制了那套黑色的风衣,并且遮住了他的脸,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蓝奴。
你的脸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这是自己对蓝奴提的唯一的也是最严肃的要求。否则的话,不但蓝奴自身难保,就连自己也会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连累的是自己的整个家族。好在蓝奴性格孤僻,四十多年深居简出,自己那颗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西寻那双特别的眼睛,才会让蓝奴变的不安起来。院长想了想,又朝着西寻的双眼看去,他虽然有着蓝色的眼睛,不过仅仅是眼睛相似而已,虽然十分罕见少有,但也不能肯定什么,而且事情过去快五十年了,该遗忘的都已经遗忘了,更何况眼前的人即使隐瞒了真实年龄,看上去顶多也只有二十多岁,又怎么可能是……梵天院长自嘲的摇头笑了笑。
“你好好休息吧,改天就让蓝奴带你去看看,希望那老顽固能替你看病。”梵天院长拍了拍西寻的肩膀,说罢就出去了。
西寻没有想到传闻中严肃的院长会是如此平易近人的一个老人,虽然看不到院长的面容,但西寻大脑里已经浮现出了一张和蔼的脸,以及那慈祥的目光。开始还有些忐忑不安,毕竟对方是高高在上的院长,到后来连距离感都没有了,这点连西寻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做梦。
-----------------------------------------------------
本人QQ:8659168
书群:7980918 (大家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