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推右挤,人群的骚动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不知谁在雷默后面重重推了他一下,把他硬生生地挤出了人群外,狼狈地倒向昊炎的马侧。
由于强大的惯性作用,雷默肩上的汤圆也被高高地甩了出去,在半空中盘旋急速下坠。
“糟糕!”雷默稳住了自己的身体,眼神急切地望着快要坠地的汤圆,心急如焚地跑上去救他。
如果这小子不幸摔死的话,严鸾吾那女人一定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找他算账的!
雷默的反应已经够快了,却料不到有人比他的反应更快,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马背上突然掠下来,像雨天低行的燕子一样,在汤圆坠地的一瞬间,力挽狂澜地抱住了那具软软的小身体,敏捷的身手令在场的老百姓都热烈鼓掌着。
汤圆惊魂未定地被一个陌生人抱在怀中,惴惴不安的大眼顺着那人的胸膛一路往上看,惊惶的视线终于定格在那半张没有覆上面具的脸颊上,乌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小小的眼圈开始渐渐发红,接着一颗接一颗的泪珠从那委屈的大眼中快速滚落下来。
“老爹……呜哇……”小小的双手用力抱住那人纤细的腰肢,汤圆将自己的小脸整个埋在那人的胸膛中,哭天抢地地大嚎了起来。
老爹……真的是老爹!老爹没死,他真的回来了!那个混蛋王爷果然没骗他!呜呜!
“小子,你认错人了!”严亦非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他将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整个用力压了下去,面上一片冰寒,双手用力把那个死霸着自己不放的小家伙拎住了后领,整个毫不怜惜地扔在了地上,然后面无表情地翻身上马。
他现在不能够有一丝一毫的心软,否则他这么多的努力将会在顷刻间化成泡影。
可是那是自己的臭小子啊,看到他遇到了危险,自己完全是出于本能去救他。两年了,天知道他有多么想念这个臭小子,有多想抱在怀中好好蹂躏他一回……
可现在的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狠心地把臭小子丢在路上……
“老爹,不要抛下本少爷啊……呜呜……”汤圆现在已经顾不得自己被摔得很痛的小屁股,爬起来追了上去,急忙抱住严亦非身下马儿的腿,就是不肯放他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老爹不肯认他呢?他真的好伤心,好难过!
而在一旁将这些画面看在眼里的雷默,只是瞪着一双呆滞的桃花眼,死死地盯着用面具遮去一半面容的严亦非,总有千言万语要说,却都哽在喉咙中,费力地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眼睛涩涩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似的。
严鸾吾,你真的回来了吗……
那个人真的是你吗,死女人?雷默像是失了魂魄似的,在熙熙攘攘的人生中,像抹游魂一样轻轻地走到了严亦非的身旁,有些湿润的桃花眼定定地睨着那魂牵梦萦的半边脸庞,嘴唇嗫嚅着,却依旧酸涩地开不了口。
周围的喧嚣远去了,那些人在他眼里完全不存在,他现在的眼里只看得见那个坐在马背上,戴着半边面具,面容肃冷的白衣少年。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面容,一样的白色长袍,那真的是你吗,严鸾吾?他是不是在做梦,才会在梦中见到这么真实的景象……
“公子,你干什么?”一句无比冰冷的话语从严亦非的口中说出,也让雷默浑浑噩噩的神智终于飘荡了回来。
低头默默地一看,原来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紧紧握住了对方抓紧缰绳的手。
“对不起……”慢慢地抬头,两眼依然死死地瞪着那冷如寒霜的面颊,雷默想从那熟悉的眉眼中找回自己曾经熟悉的影子。
可是他失望了,那双熟悉的大眼里除了冰冷还是冰冷,丝毫找不到他曾经熟悉的严鸾吾的影子……
心灰意冷地放开对方的手,雷默失落地自嘲。
这个人不是严鸾吾,虽然外貌一样,可灵魂却完全相反,严鸾吾那女人是属于能站在阳光下开怀大笑的那种人,可这个人浑身冰冷气息,眼神阴冽难测,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这次,他又认错人了……
心很痛,却早已麻木,雷默强硬扯开抱住马腿不肯离开的汤圆,把嚎嚎大哭的汤圆抱在怀中,走到昊炎的面前,潇洒地冲他一笑,“昊炎,好久不见哦!”
“你……”昊炎看见雷默,果然是神色巨变,脸色铁青地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嫣然……不,这个不男不女的人怎么在这!
“我还有事,先走了!”如预料中看见了昊炎的变脸,雷默冲那个快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昊炎邪佞一笑后,随即抱着汤圆扬长而去。
谁都没发现雷默在转头的瞬间,眼中有滴绝望的泪水悄悄滑落在他敞开的衣襟里,烫得他的心口仿佛破了一个大洞,痛得在滴血。
“严副将,你认识他们?”一大一小的捣乱,当然会令昊炎产生不小的怀疑。
“将军,他们认错人了!或许我跟他们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才会错认吧。”严亦非眼神淡定,不卑不亢地回答。
可他的心里却翻着滔天巨浪。见到臭小子已经够让他震惊的了,却没想到他还见到了已经彻底消失的死妖孽嫣然!
他差一点就在那个死妖孽面前穿帮了!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像把利箭,利得仿佛能把他的所有伪装都戳破似的。
“或许吧!”昊炎又深深望了一眼神色未变的严亦非,收拾了一下自己被雷默弄糟的好心情,继续带头前行着。
他知道严亦非长得很像那个严鸾吾,莫怪严鸾吾的儿子和那个嫣然会认错了。
当年的事,他在边境,并未理会这其中的纠葛,只是命令人把获罪的严峰押回京城没多久后,严峰便死在了半路上,接着严府也被满门抄斩了。
进了京城境地,首先就是要入宫面圣。
今日老皇帝不舒服,所以面圣便免了,老皇帝叫身边的太监总管打发昊炎回家,明日早朝再来面圣。
出宫的时候,严亦非与刚进宫探望老皇帝病情的武修袁来了个擦身而过,两人都步履匆匆的,只是轻轻用眼角把对方瞥了一眼便错开了。
由于严亦非在京城没有什么亲人,也没有什么落脚之地。本来严亦非要求自己去住客栈,可在昊炎的再三命令下,他就住在了昊炎的府上。
偌大的将军府很气派,错落有致的别院掩映在葱绿绿的树木中,别有一番清幽雅致的意境。
月色如水,明月楼里只有一间屋子里还亮着烛火,从门上的剪影中可以看出屋内之人很不开心,一个劲地猛灌着酒。
“老板,他……”小伙计偷偷望着一旁的掌柜,犹豫着该不该把手中的一壶酒再送进去。
“这酒别送进去了!”掌柜望了望里面的情形,一把夺过伙计手中的酒壶,拉着他离开了。
老板最讨厌在他伤心时打扰他,他自己已经好几次被老板折磨人的手段吓到了。这时进去,无疑是自找死路!
“酒呢……怎么没酒了……”雷默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眯眼对着空酒壶喃喃自语着。
“讨厌!”醉眼朦胧的他用力摇着空空如也的酒壶,可是摇了很久,也没见有半滴酒流进自己张开的嘴里,雷默立即恼羞成怒地把银质的酒壶砸到了地上。
酒壶被砸得叮咚作响,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严鸾吾,你为什么要死?你这个死女人,为什么死了还要这么折腾我……让我的心无时无刻不在为你痛着……”悲凉的眸光沁出一片寂冷的光芒,雷默的哀伤的俊脸紧紧贴着桌面,用拳头不停地敲击桌子,大吼地来发泄他心中的伤痛。
“啊哈哈……”发泄到最后,雷默竟然推倒桌子椅子,站在一片狼藉的房间里放声狂笑,那笑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的悲苦。
“掌柜,老板他是不是……”楼下的小伙计听得毛骨悚然。
“住嘴!”掌柜拿眼瞪他,“你敢说出那个字,我此刻就解雇你!”
他醉了吗?他疯了吗?或许都有吧。
发泄过后的雷默,摇摇晃晃地站在窗前,用力推开窗户,让外面的冷风吹走他的所有伤痛。
“严鸾吾,我雷默发誓!发誓从现在起,再也不爱你了!再也不了!”用尽全身的力气撕心裂肺地朝窗外吼完这句话,雷默便软趴趴地倒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啊……”严亦非从床上翻身而起,喘息地摸着自己额头上的冷汗。
他又做噩梦了,梦里的景象让他惨不忍睹。猩红的一大片,什么都看不清,隐隐约约还听见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套上外衣,拿掉脸上的面具,严亦非坐在铜镜前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犹如鬼魅的脸庞,一点点地摸着。
他有多久没这么看过自己了,好像久到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幽幽地叹息一声,严亦非就这么一直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