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高高的仰着,丝毫不在意身边叫嚣着的恐怖魔物,只有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过脸庞,终于掉落在滚滚的岩浆中。
十世的记忆终于——苏醒了!
脑海里一片混沌,他仿佛睁开了眼,却又分明闭着,可是眸光却奇异地透过虚空锁定在一个瘦弱的褴褛身影上。
这是寒冬的街头,赶集的人全都裹紧棉衣,形色匆匆。
“抓住她,抓住她,别让她跑了!”突然的叫吼声划破冷清的长空,一行举着棍棒的人冲进了视线。
那个瘦弱的褴褛身影踉跄地跑着,乌黑却蓬乱的长发散乱在身后。
然而,很快她就被那行人追上,随之而来的就是拳打脚踢,棍棒相加。
“跑?找死!哼,要怪就怪你的男人,是他把你卖给怡红院的,怪得了谁?”一个龟奴一脚踩在女孩身上,凶神恶煞道。
女孩衣不蔽体的身上满是纵横的丑陋伤疤,脸上淌满污黑的血,她咬着牙,狠狠道:“我死都不会放过他!”
画面在这里戛然而止,留在萧君颜脑海里只有那双和她一模一样神采的眼眸。
接着,他的脑海中是流质一样的东西缓缓流过,时间在流逝,容不得他有任何感想便很快到了第二世。
入目是堆满尸体的战场,战鼓急促,他看见长空之上尖锐急啸的鹰隼,黄沙翻卷,苍穹俱是苍凉。
两个男人对峙阵前,均是手执长枪,眉目俊朗。
“叛国之臣,虽远必诛!”一个身穿银甲,一看便是君王模样的男人厉声道。
“哈哈哈,你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叛国之臣?南宫紫英,你这个弑父杀兄,霸占兄嫂,夺权篡位的逆贼,今日我南宫紫日要为天下苍生除害!”南宫紫日一身白衣,眸中尽是疯狂的疼痛。
穿着银甲的男人紧盯着对面男人的眼,讽刺道:“除害?日儿,你以为为兄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可以不要后妃,你依旧是我最爱的日儿!”
残阳坠在南宫紫日的身后,他的发尽染上昏黄,连带着,就连他接下来的话也透出一股末路沧桑的绝望,“四哥,日儿最爱的,永远只是七哥,你,不过是个替身……”
话刚完,就是一羽泛着银芒的箭射进南宫紫英的胸膛。
然后是一抹鲜血冲天而起,南宫紫日也倒在落满残阳的荒野之上。
他们的身后,天,昏黄得厉害。
镜头很快转换,映入眼中的不再是昏黄的残阳,而是一栋高档奢华的别墅。
萧君颜揉了揉眼,有些不明所以,明显的,这些东西他都不认识,不过很快他的脑海中就冒出一个个新奇的名词:城市,铁轨,飞机,电脑,公司,总裁……
“欧明亚,你究竟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身着素白雪纺睡意的年轻女子披散着蓬乱的卷发嘭地打开房门,冷冷地看着楼下穿好衣衫正准备出门的男人。
男人尚在穿鞋的动作一滞,随即嘴角勾起讽刺一笑,眸中冷芒一闪,冰冷道:“离婚?你最好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你这个魔鬼!”她猛地将手里的高脚杯砸向他,大喊,“你究竟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她的声音慢慢变得悲戚,蹲下身子哽咽着继续说,“以前是我错了,我不该爱你,不该嫁给你,我错了,我错了,可是她真的不是我害死的,真的不是……”
男人脸色一变,不过转瞬便恢复正常,他懒懒地转过身,踢掉鞋子,一边往女子那走着一边讽刺地说:“怎么?又想给自己脱罪?想要我放过你?洛菲,下辈子吧!”
说罢,走到女子身边唰地一声撕破她身上的雪纺睡衣。
镜头继续转换,这次他看见的是竟然是两个尚未成型的胎儿。
羊水包裹着胎盘,胎儿躺在母亲的腹中,安详而宁静。
突然,他看见了一丝不正常,左边那个稍大的胎儿竟然在用还未成型的嘴一点点吸噬旁边那个胎儿的养液和——身体。
一体同胞,都已经三世了仇恨难道还这么深吗?
萧君颜闭着眼躺在巨大的诡异符号和各种鬼脸魔物中间,眼角的泪始终都没有停过。
时间如转瞬即逝的洪流,奔腾着带走了属于他和她的一切,爱恨的交织,恩怨的纠缠,撕心裂肺的疼痛和错失之后的悔恨,在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他们一直过得如此艰难。
乱*的兄妹,爱恨之间,绝望的妹妹终于将利剑刺入霸道哥哥的胸膛。
囚母的皇帝,历经十载光阴终于除掉阻拦自己和母妃在一起的皇后后才绝望的发现自己真正的所爱,斯人已逝,徒留憾弥天。
第七世,入目的,竟然是冥府。
净水寒潭中的空地上,一个瘦削的女子全身赤果地躺在那里,脚上,是玄黑的千年寒铁链。
不过一会,一身玄黑的冥王悄然掠过水面,飞到女子身边,他们背对着他的目光,他只看见冥王轻轻蹲下身子将女子抱入怀中温柔抚摸着。
“沙华,将来我恢复法力,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女子挣扎,清冷的声音中充满了恨。
冥王无所谓地大笑了两声,然后压在女子身上说:“曼珠,你本就是我的黑麒麟所化,说这种话,不觉好笑么?”
“就算与你同归于尽我也不要日日受辱于你!”
慢慢地,虚空中传来冥王急促的喘息和女子压抑的嘤吟。
镜头飞速转换,然而落入眼中的竟然还是冥府,只不过此刻地处忘川河畔,汤汤冥河水,每一次翻滚的波涛都带出不可遏止的哭泣,喑喑哑哑,断线一般拉得人胸腔欲裂。
不远处,蒸腾着血黄雾气的水面,一座古老的石桥耸立,其中一头上一个老婆子颤抖着手从身边的破罐子里舀出一碗昏黄的汤,对着河岸边那大片大片的娇艳红花说:“沙华,你喝了它吧,这么久了,曼珠该是不会来了!”
然而,对岸只有那大片大片彼岸花兀自摇曳。
孟婆擦了擦眼角,哑着嗓子说:“花叶不想见,上一次,我劝曼珠喝汤,她也是这么倔强着不肯喝……可是,不相见的两个人如何又能等得到呢?”
大片大片的彼岸花,花色鲜红浓烈成最沉重的悲伤,每一株每一株,都携带着上一世的回忆和穿越了时空的爱恋,辗转成忘川河畔最美丽也最哀伤的回忆。
彼岸花,引领亡魂,忘记过去,重投轮回。
可为何,却连本身的过去都遗忘不了?
萧君颜在虚空中捏紧双手,全身颤抖着,拼命想要睁开的双眼却如黏住一般怎么也睁不开,最后,直到他看见那一抹在黑夜中坠落的白色时,才惊恐大叫着醒过来。
诡异的符号,狰狞的魔物尽数消失殆尽,他坐在岩洞旁的空地上,全身被鲜血湿透。
唤醒凤舞的仪式终于完成,而现在,他到底该叫自己萧君颜还是叫自己烈焰?
十世的记忆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不断闪过再重放,他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尽是伤口和鲜血,然也盖不住心口那碎裂般的痛。
那些尘封了千年的记忆终于踏过无数兴亡的朝代,湮灭的时光,交织的爱恨向他走来,整整十世,他和她变换着角色,却始终都在不停地伤害对方,伤害自己!
如果以前还有怨恨,还有不甘,还有抵抗,那么如今他剩下的只有沧桑,只有了然,只有接受……
他低下头,看着滑落到胸前的银白色头发,突然放声大笑。
姬月从黑椅上腾地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挣扎着走出来,浑身是血而满头白发的男人,诧异地大声道:“你……真的契掉了一半的精血?”
萧君颜抬起血红的眼看着他,陡然委地。
整整三个月,他已经走了整整三个月了!
永乐城中,莫言穿着一身素白宽大曲裾深衣坐在凤阁鸾凤殿取走了夜明珠,熄灭了一切烛火的殿堂中,窗棂外,月华如水。
突然,她在漆黑中站了起来,看着大殿门口,眸中惊喜,惶恐,不可置信,心痛等等情绪悉数闪过。
月色下,他的身影挺拔如万年长青的松,一身红衣飘飞在月色下,眉目依旧绝艳,气质依旧高贵,只是那一头乌黑的青丝尽数染白。
“你,回来了!”莫言捂着嘴,呜咽道。
萧君颜飞快地走到她身边将她紧紧揽在怀中,沙哑着声说:“言儿,我回来了!”
窗外,明月无声,万物安然入睡!
此刻,万里无云,晴空如洗。
莫言坐在御花园中仰头看着碧霄,即使是宽大的白衣也遮不住已经微凸的小腹。
七彩贡菊开在她周围,摇曳生姿,不远处的静月湖沉静如玉,偶有风拂过,吹起涟漪潋滟。半年不到,战火却已差不多屠戮整个九幽。
轩辕北康联手对四国的战争早在四个月前爆发,战火从东边一直烧到西边,就在不久前,萧君颜调兵遣将以雷霆之势灭掉了云国,此时,四国只有雷国、电国尚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