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颜倾天下:凤舞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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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锦棠本想一直跟着林叔的,只是现实总不尽如人意,隔天醒来,她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黑暗一直包围着她,没有一丝透光的地方,林叔带着她四处找着大夫,只是每当她一回想起光亮的东西,那夜冲天的火光便占据了她全部的思考空间,所有人都治不了。林叔只能带着她去了兮云山,然后林叔一个人走了,而她却只能留在那里。

这一住,便是三年。

她想离开那,她要去找林叔,要去找爹娘,她不信他们就这样丢下她不管了,她要问清楚,是不是他们真的都不要棠儿了。

她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去看着楼下街道上的景象,一时失了神,她在想,今天是不是又是一年一度的上元节了,她看到了满街的花灯,绚丽的耀眼。

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人,可以改变很多事。

三年前的锦棠还不懂什么叫思念,什么叫怀念。

利落的翻身下窗,从旁边屋檐上直接跳到街上,锦棠拍了拍衣服,又摸了摸藏在腰后的短剑,缓缓的向着热闹非常的街道走去。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脚步从未如此沉重过,好像每迈一步的声音她都能清楚的听到。

锦棠毕竟只是锦棠,没过一会便是左手抓着个糖人,右手抓着块桂花糕,玩得好不快活,只是太过年幼的她还没想到,以前来街上玩时爹娘和林叔会在后边给她付钱,而这回她偷跑下山,跟在身后的不会是爹娘,也不会是林叔。

毫无所觉得玩了大半条街,有些累了的锦棠坐在桥上晃着腿,看着下边河面上不断漂过的各式花灯,她在想,为什么爹娘还没来找她。

身后蓦地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若不是她自小听力过人,普通人是听不出那脚步声的,锦棠不动声色的盯着湖面上那人的倒影,一时失了神。

继而又突然抬头盯着来人。

宁倚歌忽地想起以前师傅常说,这谢家的人,如若安安静静的待着,人人当得上芝兰玉树这四个字,可若是一动起来,却是半点也没了那感觉。

锦棠只是呆呆的看着,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该用什么样的表情,该说什么样的话,她只能一直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生怕一动便错过了什么。

宁倚歌轻轻的笑了下,便直直的向她走去,他虽然年纪不大,但见过的倾城绝色却多得很,只是那些人总是带着层层叠叠的面具,让他在注意到他们容貌之前,先看到了他们的伪装。只是这个孩子,没有受过任何世俗的干扰,她一如那时的师父一样,一望便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走到了锦棠面前,看着这个孩子仍旧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忽得不知该做什么了,街上人群来往,并没有人注意到站在灯火阑珊处的这两个孩子,宁倚歌甚至觉得,在她的眼里,时间是否已经定格,是否她的眼里已入不得任何东西。

然后锦棠毕竟还是锦棠,她眨了眨眼,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师兄,”宁倚歌微笑了下,转念又问,“你是锦棠吧?”

“不准叫我名字。”

看着女孩撅起的嘴,倚歌耐了性子继续问,“那我怎么称呼你?”

锦棠一愣,“我爹娘叫我棠儿,你不许这么叫,林叔说不许别人随便叫我名,所以也不能叫锦棠,那老头总是丫头丫头的喊,也不成。”

看着兀自嘀咕着的锦棠,倚歌不由得觉着好笑,“那我叫你阿锦吧。”

锦棠呆了一瞬,似乎是想不出什么好辩驳的,便嘟着小嘴自顾自的向人群中走去。

她想,当年林叔也总是不能轻易的从人群中寻她出来,她就不信这个由老头找来的人,能一下找着了她。

有些东西,或许真的就是命里面定下的。左手提着个花灯,右手抓着糖葫芦吃得欢快的锦棠,看着眼前的人,又一次失了神。她想起娘亲曾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人啊,你永远也躲不掉他,因着你自己就想让他找到。

不满的扔了手中的糖葫芦,锦棠看着眼前那个自称是她师兄的人一阵心烦,本来是挺喜欢这个师兄的,可惜他是老头派来的,她才不要回老头那去。

想着想着,便觉得天翻地覆,手里没了力气,腿脚瞬时发软,站也站不住,她听到花灯掉到地上时碰出了清脆的声音,接着便是眼前一黑再也没了知觉。

宁倚歌看着眼前突然倒下的女孩,有些慌了神,继而恢复了一惯的冷静,他看着周围突然出现的一圈人,顿时觉得好笑。若是刚才他们直接抓走了锦棠,他还不一定能及时察觉到,可他们非得迷晕了锦棠,明明白白的示出来意,不知是愚不可及还是蠢得无可救药。

他扶起锦棠,让她靠在一旁,随即抽出了那管从不离身的箫,漫天的箫声弥漫开来,带着十足的杀意。那天锦棠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有人吹着箫,吹着那曲她无比熟悉的倾城,她记得娘告诉过她,那是爹作给娘亲的曲子,有相聚有分离,有欢乐有痛苦。那是她爹第一次带她回谢家时写下的。她记得那时的爹边走边吹着,娘倚在画眉船舫的栏杆旁,久久不肯进去,她不知道这一去代表着什么,只是乖乖的抓着爹的衣脚,跟他走着。

箫声千回百转,却总是徘徊在了离别的那一段,锦棠想,她是否还是与三年前一样,一样的无知,一样的不知所谓,一样的无能为力。她能做的只能是等,等着林叔来找她,等着娘回来看她,等着爹爹来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她还是躺在昨天住的那间客栈里,昨晚那个自称是她师哥的人早已不在周围,她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有微微的预感,一如当初爹从那群谢家人手中抢回自己时的不安与不详。

她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了,或者,已经发生了。

谢家不会就此放过自己,就像他们不肯放过爹娘一样,他们要带她回去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只是有时候,心太累了,便软弱的不想躲藏了。

锦棠想,自己已经八岁了,有些事,她终是明白了的。

她看着踢门而入的人,平静得不可思议,回谢家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见到爹爹了,回谢家的话,是不是就能找到娘了,回谢家的话,林叔会不会也在那里。

她只是这样浅浅的想着,她感觉到自己被抱上了马车,然后周围开始颠簸起来,她想,是不是不久之后,她就会回到谢家了。事情总不会尽如人意,原本死死沉睡着的她被不知名的香诱惑,缓缓睁开了双眼。马车已经停了,她听到外面有兵械相撞的声音,便使了全身的劲爬过去掀开了帘子。

她没想到,这一掀,便掀开了一段让她苦了二十年的情。

她看到略微比她年长些的少年站在车前,挡住了她面前的谢家,他一席的蓝衣,似是听到了她的动静,便微微侧过脸,“别怕,有我在。”

她看到了少年映着夕阳的侧颜,带着浅浅的笑意,他对她讲,有我在。

锦棠瞬时酸了鼻子,三年了,有三年的时间她无父无母无人可依,她时时刻刻在害怕着天黑,她害怕一个人。

她想在夜晚打雷时,有娘在身旁抱着她,告诉她,不怕,娘在身边保护你,她想爹爹抱着她,给她讲那一个个的故事。

只是从那一个上元节开始,她便在怕着,终究连林叔也走了,而她只剩了孤身一人。

她的眼里心里,自此便只有一个救赎。那人说,有我在。锦棠便信了,她信了有他在即使山崩地裂,他也会赶来救她。

从三年前起收起的眼泪刷刷的不受了她的控制,她听到自己哽咽着喊了他,“师兄。”

大胤六年初春时分,锦棠在历梁又见着了带着两个孩子的莫言,她还在满世界的找着她的萧君颜,锦棠知道,他们迟早会见面,迟早会在一起,他们如此深的爱着对方,没人能将他们分开。她看着一直在安慰着她的莫言,轻轻的拥了下她,告诉她,“无论路有多长多远,既然选择了开始,便不会结束。”

她看见莫言笑了笑,回头果冻就喊着“干娘”扑进了她怀里,锦棠想,其实身边能有这些人,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这年清明没过多少时日,她便听师兄告诉她,莫言找到了萧君颜,他问她要不要去扶苏看看他们,她想了想,便摇了摇头。

他们自会在扶苏等着,终有一日,她会去到扶苏,带着她答应莫言会得到的幸福。

没过多久又是一年的武林大会,她惊鸿剑的名声在江湖中足足响了十多年,这武林大会却是自那日起便没再去过了。宁倚歌知她本是爱玩的,这么些年跟着他,不知改变了多少,只余了那双清亮的瞳,还是她八岁时那样,透着一汪水,一看便看到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