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晋末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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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遗腹子

卢湛心神恍惚,一时间什么也没有听进去,李农见卢湛心不在焉,不由道:“卢大人?”连叫两声,卢湛却恍若未觉,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卢湛这才恍然醒悟,涩然告罪道:“唉,下官老了,精力不济,这才一会儿,便要睡觉了,让李大人见笑了。”

李农知他心中有事,却也不好追问,只道:“卢大人负使相之职,怎么轻易言老,说不定,此次燕公或有重任亦说不定。”他这话有些一语双关,隐隐透露出些什么,见卢湛仍没反应,不由有些失望,说道:“卢大人看来真是倦了,这便早些回去罢,晚辈也先走了。”他二人为通家之好,卢湛辈分还高过李农,故而李农虽然官居一品,却仍持子侄礼相待。

卢湛不经意的点点头,茫茫然朝家走去,不过片刻,卢府前来接应的马车便赶到,依旧是老家人卢福前来。不经意间偷偷禀报道:“大人,到中山的人回来了。正等着向大人回话呢。”

卢湛一听,双目一亮忙道:“快快回去。”

他一路急赶,才回到府中,便听到园子里莺声燕语,好不热闹,却是几个女子在谈一些女孩子的私房话题,只听得丫头小嬛道:“小姐,我瞧那阳公子相貌气质乃是上上之选,虽然有些不知所云,但估计亦是紧张所致,你为何毫不动心呢。有这般夫君,我瞧也是不错的呢。”

接着便是司马元曦斥道:“休得胡说,你个死丫头,整日拿着这个话题纠缠不休。”

另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好啊你个小丫头,竟然敢编排你家小姐,本小姐的姑姑,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上那个什么“阳世兄”了,指望着随姑姑陪嫁过去好作房小妾,若是真的如此,我也可禀报爷爷,将你嫁过去作一房小妾,也好过你整日念叨,将小姑姑拖下水”那声音说“阳世兄”时,故意说得阴阳怪气,惹得司马元曦也是一阵欢快的笑声,如同一道银铃直响。司马元曦也接道:“是啊,那小子不是说你是赤子之言,童言无忌么?你们便天天相对着无忌好了。”

卢湛一笑,心知是长子卢玄的女儿卢道熙回娘家来了。接着便听到卢道熙说道:“你这小丫头少不更事,正是对这男女之事憧憬之时,有此思春的念头亦是正常,唉唉,我说你别跑啊!”原来是小儇说她不过,脸红得像苹果一般,羞涩的飞跑了,只听到一阵脚步声。卢道熙还大声道:“送上门来的媒人,你不要,长大了你可别后悔。”

小儇被卢道熙说中了心思,慌不择路哪知一阵飞跑,正好撞在卢湛怀里,定睛一看,啊呀了一声,又是羞又是怕,吓得垂手而立,再不敢多言,卢湛虽然谦和,但为人却是十分方正,自己这般胡闹,只怕要受什么罚。

卢道熙却没有看见,犹自道:“小姑姑,我便猜中这丫头的心思。你呀,别看整日板着副脸,可这丫头,只怕还是怕我多些。”

卢湛本来心情便不好,见越说越不像话,大声喝道:“胡闹,成何体统!”

卢道熙转眼一看,哎呀不好,竟然是卢湛,顿时目瞪口呆,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也觉得十分害羞,只得老老实实道:“孙女给爷爷请安。”

卢湛从鼻孔里透出一声冷哼,径直往前厅去了,事关重大,哪里有时间理会这般小女儿心思。

来到前厅,便见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站在一旁守候着,正是自己派往中山郡的家将卢虎。见到他,恭恭敬敬的说了声:“参见老爷。”

卢湛挥挥手道:“无需多礼,我要你找的人可曾找到?”

那卢虎一怔,心中惶恐,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半晌,才咬牙道:“小人按大人的指示,前往中山,到了魏昌县的肥牛亭,的确打听到了有一个卫姓女子于咸和九年迁居于此,还有一个幼子,由于是单身女子,周围邻居亦与之交往不多,只说那女子学识谈吐,皆不似普通百姓,有大家风范,母子两人相依为命,生活极为困苦,那卫姓女子靠给当地大族浣衣来维持生活,有当地善人见其可怜,给了那母子两亩地,以后便一直以此度日。但那幼子甚是顽劣,自小便偷鸡摸狗,偏生又力大无穷,令人奈何不得,乡邻深以为害,永和元年,那女子便故去了,小人亦在当地发现了她的墓地,碑上只有卫氏二字,连个夫姓也没有,亦无法判断是不是大人所说的那人,而那幼子却不知所踪,因我到中山之时,正逢太尉手下的左卫将军张伏都在那里大开杀戒”说道此处,他望了望卢湛,见其面色阴沉,心中暗自揣揣,硬着头皮道:“血流漂仵,赤地千里,中山几成死地,枉死者甚重”,那砍下的人头堆积成山,小人亦无法去一个个辨认何人是那幼子,小人若非有大人的手信,亦只怕便回不来了。”

“混账”,只听得卢湛大吼一声,咔嚓一声,身前的栗木案几被他徒手劈成两截。吓得卢虎连连后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卢湛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半晌,才逐渐恢复正常,十数年的明察暗访,到此又是一场空,这叫他如何不心痛。他心知亦不是卢虎的过错,挥挥手,道:“起来吧!非你之过,天要绝越石公之后,非我人力所能抗衡。”这时间上如此这般的凑巧,让他也不得不信天命,天命这东西虽然虚妄,但这世之人却趋之若鹜,要不然,图鑯符瑞这般东西也不会大行其道。

卢虎见卢湛恢复正常,这才壮着胆子道:“小人问了许多残存的大户人家,听得一个消息,说中山有些人事先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提前偷偷的往平州跑了。若天见可怜,说不定那幼子因此跑到平州也说不定。”说罢偷偷看了卢湛一眼,见他脸有喜色,心中大定。

卢湛此时听到这个消息,无异于天降甘霖,不管如何,总是有了一丝希望,这次可不能再拍人去了,平州属异国,一般人去了还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出来,究竟得自己亲自跑一趟,然而自己身居高位,又如何有时间去呢?须得找个正当的理由,使得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去平州察访。他心中寻思。

半晌,他突然想到燕公石斌欲对平州用兵之事,方才恍然大悟,开始心神慌乱,竟然忘了此事,这不是最好的借口么?既然是欺骗平州,定然要人前去出使联络,而自己不是很合适的人选么?想到这里,他吩咐道:“卢福,去寻小姐过来。”

走到这一步,也是逼不得已,多年以来,他虽然与燕公石斌相善,但对于石虎的诸子之争,他一直退出局外,一来维持平衡,以获取最大利益,二来,也是明哲保身之举,免得石宣,石韬起忌恨之心,正因为如此,他才能累迁至中书令,执掌中枢机要,此时若参与此次计划,外人定然将其看作燕公一党,日后,少不得便有麻烦了。但此时此刻,为了此事,却却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向燕王效忠,以求出使平州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