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克里姆林宫的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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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糊墙

“你很意外吗?”莫洛托夫用他特有的那种波澜不惊的声调问我。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我既不是政治局的成员也不是事件当事人,没有资格出席5月2日上午举行的政治局特别会议。所以我直到晚上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中央书记卡冈诺维奇私宅的客厅里,由主持这次特别会议的莫洛托夫告诉我会上发生了什么。

在这样完全撕破脸皮之后,图哈切夫斯基居然……后退了。

他在政治局会议上撤消了他昨天的指控。

当然,在最年长的政治局委员加里宁率先发言表示他认为昨天的行为实在不成体统而多名政治局随声附和之后,作为一名候补中央委员要继续坚持自己的意见确实是需要一定的坚定性……和勇气的。不过作为一个军人……勇气与坚定应该是最基本的素质吧(图哈切夫斯基是候补中央委员,如果去掉军队政工干部,中央委员会里只有两名正式中央委员是穿军装的,除了伏罗希洛夫外,另一人是乌克兰军区司令犹太人约纳·埃马努伊洛维奇·亚基尔——虽然亚基尔的军内职务低于图哈切夫斯基,但是他1915年就参加革命活动,1917年4月,也就是十月革命前就拿到党证了——沙俄少尉图哈切夫斯基1918年4月,或者说十月革命胜利后5个月之后才加入布尔什维克)

并非偶然的,我突然想到图哈切夫斯基历史上在被捕后在面对审讯时的表现,也许这个人就是缺乏某些素质。

“政治局认为,作为红军的高级干部,应该抛弃个人意气,维护最大限度的团结。”既然当事人缩了回去,他们自然还想继续和稀泥。政治局委员伏罗希洛夫将一如既往地领导红军,一如既往地继续不称职下去。

于是他们把我这个内务人民委员叫到中央书记的私宅,要求我下属的国家安全总局第3局(负责武装力量内部的反谍工作,在各个军事单位驻有特科,特科工作人员穿军装,领军衔,在协助军队指挥员与政治干部维持军纪方面受所在军事单位领导,在反谍保密工作方面受所作军事单位和上级特科双重领导,最后,在上级特科垂直领导下监视武装力量。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内务人民委员部安插在军队里面的特务网)务必在近期关注军队内有没有关于这种上层“意见分歧”(原来在政治局的字典里面,指着鼻子骂人也叫表达不同意见)的流言。

不过为啥是私宅呢?就算怕内容敏感不希望使用电话,把我传唤到办公室通知一声也就是了。当我正没精打采地敷衍着的时候,卡冈诺维奇突然开口把我吓出一身冷汗。

“我知道很多人对这件事情都有些特别的期待。”卡冈诺维奇的语调带有一股怪怪的讽刺味道。

他做了个手势阻止我打断他,“别尔科夫同志,我在你现在这个年龄,已经在政治局呆了5年了。”卡冈诺维比我大5岁,但是他1926年就是政治局候补委员,38岁,也就是比我现在年龄的时候,已经获得政治局正式席位并主持书记处日常工作一年多了。“你应该很清楚,在这个圈子里,是没有蠢驴的。即使有些成员的党龄只比你长一年……”

战战惶惶,汗出如浆。

“或者……即使有些人对他的本职工作可能并不称职。”莫洛托夫的声调还是那样波澜不惊。

战战栗栗,汗不敢出。

没有蠢驴,我才是一头******蠢驴……难道我还真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么。

什么都不知道地其实是我吧。我只不过是一个******业务的秘密警察头子罢了,我自暴自弃地想。

“图哈切夫斯基和他的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嗯,抱怨伏罗希洛夫同志完全不懂现代战争。”我注意到莫洛托夫对两个人用了两个不同的称呼,“他和他的朋友们一有机会就在政治局的其他同志面前暗示这一点,很有系统性的暗示。”

我可以确凿无疑的肯定,在这个时空,图哈切夫斯基也一样死定了。

伏罗希洛夫提拔自己的老部下。这是结党。不过既然其他人都知道他是个无能之辈,那至少是暂时可以容忍的。而且,他的老部下有哪些,在军队的哪个位置,大家都是看得见的。

图哈切夫斯基在军队里搞串联。串联的内容是要求更换国防人民委员,让一名政治局委员滚出军队,也许还暗示应该由更合适的人,比方是他自己取而代之——谁是国防人民委员,这是只有政治局才有权决定的事情。其他人,哪怕动议也是不行的。而且,他到底串联了多少人呢——只有表态的,才能看见,那么,谁知道还有多少人在阴影中呢?

所以,他·死·定·了!

“我们决定过几天发布任命。任命图哈切夫斯基为第一副国防人民委员。”

我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也许这个游戏确实不是合适我这个蠢驴玩的,我总是跟不上节奏。

从1934年国防人民委员部成立以来,图哈切夫斯基一直是副人民委员,第一副人民委员是兼任红军总政治部主任的加马尔尼克,当伏罗希洛夫出差或者休假的时候,就由加马尔尼克代行国防人民委员的职权。但加马尔尼克调离后,新任总政治部主任舍鲍尔达耶夫仅仅被宣布为副人民委员,第一副人民委员空缺至今。

他们为什么要提升图哈切夫斯基?虽然大概只能算一个名义上的提升。在现在的三名副国防委员中他本来就已经排第一了。

“伏罗希洛夫同志在具体事务上也许并不是,嗯,非常的专业,我们对他的期望是他能够发挥好一个老布尔什维克的协调和领导作用。”

老布尔什维克这个词表示他们出生的足够早到可以在1905年以前就接受共产主义信仰,也表示他们足够幸运到能够活到1936年还没有被沙皇政府的绞索、白俄的马刀、以及契卡的子弹消灭,但是并不表示他具有发挥刚刚一个指着自己鼻子骂的属下才能的度量。

从在红军中推广欧洲舞的情况看,伏罗希洛夫也许可以做一个优秀的工会主席。

“图哈切夫斯基的做法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嗯,终于有一个明确的表态。

“不过……”

不过,是不是准备“其罪难恕,其情可悯”来个急转直下呢。

“伏龙芝同志、斯大林同志、还有不久前去世的古比雪夫同志[注2],他们的军事经验远比我们丰富。”

这是人民委员会主席莫洛托夫和中央书记卡冈诺维奇最大的软肋。斯大林、古比雪夫内战期间长期在前线担任方面军政委,因此按照一般政治家的标准可以算是对军事相当熟悉,但是帝国主义战争的前半段,莫洛托夫正被流放在伊尔库茨克[注3],逃回彼得堡后他搞地下工作,但不是深入水兵,而是在策划《真理报》的出版。内战期间,他和别尔科夫一样在后方抓经济。卡冈诺维奇相比之下稍微好些,他甚至曾经与邓尼金的骑兵面对面战斗过,但是他当时的地位实在太低,谈不上啥军事指挥的业绩。我知道,他们自己知道,政治局也知道。

“而他们都相当欣赏图哈切夫斯基的军事素养,所以为了做出适当的处理,我们希望对他的能力有着更进一步的了解。”

不,你们需要一份保证图哈切夫斯基是军事白痴的说明书。在这份说明书完成以前,先要让图哈切夫斯基放松警惕,所以你们给他一个无足轻重的提升。

“我本来希望由谢尔戈来做这个评估的。他在军事上比较内行。可惜他的身体不好。”

当然,这份说明书不能由伏罗希洛夫这个他众所周知的敌人来出具。而且最好在观点上,还能拿出比起“坦克不如马刀可靠”更有力的证据出来。政治局委员格里高利·康斯坦丁诺维奇·奥尔忠尼启则(谢尔戈是奥尔忠尼启则的昵称)在内战的前线度过了三年,军事履历比伏罗希洛夫还要华丽,他是第11集团军的缔造者,现在的外高加索军区司令列万多夫斯基、伏尔加河沿岸军区司令费季科都曾是他的战友和部下。

“别尔科夫同志,内务人民委员部的工作脱得开身么?我们知道你刚才对国家安全总局进行了一次全面改组,嗯,非常有想象力的改组。”

这是恭维么?总不会是要抄我的鱿鱼吧。

“红军马上要在白俄罗斯举行大型联合演习了,你去看一下吧,为政治局准备一份对红军的全面评估。”

你们确实需要一份说明书。全面的。

“真是可惜,谢尔戈不能去。”

为什么要重复这个呢?

“他的身体不好。”

他的心脏确实不好。

“不过我们相信你也能做的很好。”

在暗示什么?

“和谢尔戈做的一样好。”

和一名政治局委员做得一样好么?

一块胡萝卜,收到!

注:流放是沙皇俄国一个非常奇怪的体制,据莫洛托夫本人的回忆“1915年秋,我被流放到曼祖尔卡,老天爷,那算什么监视!县警察局长每月光顾一次,能在街上看见你就行。”而流放犯只要考上大学了就获得特赦——莫洛托夫同志的一生中的第一次流放就是这么结束的,对于莫洛托夫这样一个几乎拿到金质奖章只是因为参加革命才被中学开除的超级优等生而言,用这种方式合法离开流放地实在太轻松了——1909年莫洛托夫在中学毕业前被捕,1910年他通过实科中学校外考生毕业考试取得考大学资格,1911年考上了彼得堡工学院[该校在沙俄的地位相当于清华在中国或者麻省理工在美国,即苏联时代的加里宁工学院,今天的彼得堡技术大学,诺贝尔物理奖获得者卡皮查即该校毕业生)。于是莫洛托夫便结束了第一次流放前往彼得堡,组织开展学生运动,建立党的高等学校联合会,顺便读大学(他最初考入的是贵族成堆,平民很难进的船舶制造系,因为不利于革命工作,所以主动转到经济系),并利用大学生身份免服兵役(革命工作很忙,莫洛托夫很少去上课,主要靠自学通过考试免得被开除,因为开除了就要去服兵役了)

至于流放犯人的待遇。当时的物价水平,可以雇家庭厨师的中等官员每月收入为50卢布,25卢布可以买一头母牛。同样根据莫洛托夫的回忆“在流放地沃洛格达我得到11个卢布,但这是格外优待,具有中等学历、念过中学的才有资格。一般人只得到8个卢布。在北方,包括津贴费在内,可得到12个卢布。”此外他拉小提琴每天晚上还可以再挣一个卢布有时候还被高兴的客人请吃一顿酒宴。而未来的元帅格奥尔基·康斯坦丁诺维奇·朱可夫1911年学徒期满后,作为16岁的毛皮匠一个月挣10个卢布(他住在作坊里可以吃大锅饭,如果食宿自理则可以多拿8个卢布)。嗯,应该说在俄国发生无产阶级革命确实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