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克里姆林宫的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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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转变

“……罗斯福先生怎么知道哪一个国家认为自己受到德国政策的威胁而哪一个国家又认为自己没有受到这种威胁呢?或者说,罗斯福先生,既然在他自己的国家内定然有大量的工作压在他身上,怎么还居然能够自以为认识到其他国家人民和政府的所有这些内在的精神上和心理上的感受呢?最后,罗斯福先生要求我们向他保证德国武装部队不会进攻,尤其是不会侵入下列各独立国家的领土或者属地……”

莫洛托夫用那种他特有的毫无特色的声调念着手里的文稿。

他把文稿随手扔在T型会议桌上。

“翻译肯定没有出错么?”桌边的一个人提问——他应该也已经发现了。

“没有。”卡冈诺维奇是主持日常工作的中央书记,也就是负责文件处理的秘书处直接上司。

“美国总统的提议是希望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做出保证,不对他列出的31个国家进攻……”

“希特勒4月28日国会演说做出了承诺回应这个保证,”我轻声补充到,“他在演说中宣布‘一切与德国接壤的国家都得到了保证’。”

“但是他复述的这个名单……”

“没错,”我仍然没有提高声音,在这个会议室里,声音的大小与你试图表达的意见没有关联,从某种角度,它只体现着你在这个会议桌距离顶端中间位置的距离,“希特勒的名单里跳过了波兰。”

当然,这可能仅仅是一个演说技巧,为了让他的挖苦达到最佳效果,阿道夫·希特勒在念完名单之后,接下来就是“我曾经不厌其烦向上面所提到的那些国家调查了一下,第一,它们是否认为它们自己受到了威胁,而最重要的是,第二,美国总统向我们所提出的问题是应它们的请求提出来的呢,还是至少在它们的同意下提出来的呢?所有的答复都是否定的。”无可否认,在这个问题上德国外交部是尽到责任的。当一个小国,比如说拉脱维亚政府答复说他们要在内阁讨论一下的时候,德国外交部国务秘书威兹萨克先生立刻对德国驻里加公使冯·科兹做出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反应——

“告诉他,我们不懂拉脱维亚外交部长对我们就罗斯福来电所提出的问题的答复。其他的政府几乎都已经答复了这个问题,而且当然是否定的,可是门特斯先生却把这种可笑的美国宣传当作一个他要同内阁讨论的问题。要是门特斯先生不能对我们的问题干脆回答‘不’的话,我们就要把拉脱维亚算在那些甘愿做罗斯福先生的同党的国家里面去了。我是说,我估计,只要冯·科兹先生照上面这些话去说,就足以从他那里得到明白的答复了。”

虽然说这种开门见山的外交方式给波罗的海沿岸的各国外交官们增加了许多谈资,不过不能否认他确实挺管用的,威兹萨克先生或者希特勒元首确实得到了他需要的答复——只要他们提问了就是,所以,希特勒在演说中可以说保有了一个政治家难得的诚实——局限在德国“不厌其烦地调查了一下”的“上述国家”中,确实“所有的答复都是否定的”。至于波兰,既然他根本没有收到过柏林就这个问题的提问,那么自然也不可能做出可能令希特勒尴尬的答复。

或者希特勒就是为此,才把“罗斯福先生要求我们向他保证德国武装部队不会进攻,尤其是不会侵入下列各独立国家的领土或者属地”和他不厌其烦的调查了一下的“上述国家”悄悄混为一谈……

但我没必要把话说得太清楚,现在是一个关键时刻,我需要知道莫洛托夫的态度。

“德国人最近的情况如何?”

“还是老样子。和我们半死不活的敷衍。”苏德经济协定在1938年期满,所以从38年底双方就开始就续约进行谈判,谈判过程相当拖沓,但是实际上相当冷淡——虽然20年代苏德曾经有过相当密切的经济联系,但是1939年双方的贸易额已经相当小,不仅仅是因为希特勒上台后的政治原因,更重要的是,虽然德国需要苏联的谷物和工业原料,但是他却拿不出相应的商品来同苏联交易:虽然苏联依然是工业品,特别是大型成套设备的大量进口国,但是他通过两个五年计划建立起来的工业体系主要是仿效美国,因此新的进口也主要依赖北美,与德国的标准并不完全一致,而德国工业生产主要是围绕他自己的重新武装展开,工厂主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去调整以适应苏联的需要。在这种情况下,两国的经济谈判当然进展缓慢:苏联希望他的原料能换回硬通货以便用来向美国支付,而纳粹德国偏偏又严重缺乏硬通货,所以竭力希望推进易货贸易——还希望在易货贸易中尽可能扩大原料与制成品之间的剪刀差。

实际上,我知道这个谈判最终会导致什么,不断拖延的经济谈判最终变成了一个苏德双方彼此外交试探的窗口,在此基础上最终走向了莫洛托夫-里宾特洛甫条约。

我不喜欢这个条约,如果有机会能够用更快、更少损失的方式遏制德国人我会非常高兴。

不过这一切必须在我能有机会影响苏联政策的情况下才有意义——空洞的鼓吹无条件同英法合作的必要性那唯一的结果大概就是象历史上的李维诺夫那样被免职。

我迄今还完全不知道莫洛托夫对德国人的态度:历史知识留给我的只有斯大林以及作为他传声筒的莫洛托夫的对德政策,但是我现在面对的是自信的主持着政治局会议的莫洛托夫!

他的话音仍然听不出任何倾向性:“英国人呢?他们的态度还是原来那样么?”

“对德国就目前看来没有第二次绥靖的迹象。”3月15日,德国军队占领了整个捷克,建立起完全臣属于第三帝国“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保护国”,这个事实似乎让英国人如梦初醒,于是当希特勒对波兰提出但泽与走廊的时候,张伯伦一下子从极度妥协转到了极度强硬,他在3月30日提出同波兰签订英法波互助协议,并在得到波兰回应后于次日正式宣布:“如果一旦发生显然威胁到波兰的独立而且波兰政府认为必须尽全力予以抵抗的行动,英王政府将认为自己有责任立即给予波兰政府以全力支持。他们已给予了波兰政府大意与此相同的保证。我还可以加一句,法国政府也授权我明白表示,它在这个问题上与我们持同样的立场。”仅仅两个星期,英国人主动做出了他们一直拒绝做出的东欧军事保证——正是因为这种拒绝,才导致了慕尼黑对捷克的出卖——不仅仅是苏台德问题,不仅仅是一个捷克边境日尔曼民族是否有权自治或者并入德国的问题,慕尼黑最大的问题在于,在捷克割让了苏台德之后,英法没有对他残存的领土做出任何保障,而使其听凭希特勒摆布,张伯伦和达拉第就象驼鸟一样认为只要满足了希特勒对苏台德的要求,那么德国元首就会基于自我约束而控制他对捷克民族国家的yu望——他们错了,代价十分严重地错误了。然后他们选择了一个看上去十分古怪的挽救方式,似乎现在出来坚定的支持波兰就可以把过去的一切统统挽救回来。

“至于对苏联的态度……依然故我。”我只能这么回答,就在德国占领捷克全境之后三天,政治局根据莫洛托夫的建议,授权我发表了一个声明,建议召开一次由苏联、英国、法国、波兰、罗马尼亚和土耳其共同参与的欧洲会议,商讨“欧洲新的形势”——挑明了就是怎么协调对待德国的并吞行动,体谅英法对苏联夺取会议主动权的戒心,我并提议会议不必在苏联境内,而可以在东欧某小国比如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举行。对此,英国外交大臣哈利法克斯勋爵告诉苏联驻英国全权代表迈斯基,这个建议是“不能接受的”,因为……没有一个英国大臣抽得出时间前往布加勒斯特。

真是了不起的回答!

李维诺夫会把自己的政治生命为这种国家、这种人孤注一掷。

但是我绝不会!

其实张伯伦对于苏联可能的作用并非完全无动于衷,伦敦传来的小道消息,虽然他拒绝了苏联召开欧洲安全会议的建议,但是3月21****接待访问伦敦的法国总统的时候,提出可以由英国、法国、苏联还有波兰一起发表一个四国将协商制止欧洲进一步侵略的声明,不过虽然过了一个月,我作为苏联外交人民委员,始终没有收到英国这方面的正式提议——我不用太费心也能猜测出造成搁置的原因:即使是来自英国首相和法国总统的提议,贝克上校,波兰那位顽固的外交部长,死也不会同意和苏联站在一起的。

那就让他去死好了。其实我真的很想这么说。如果不是结束他的存在就将势不可免地给苏联与德国造成一条几百公里共同边境的话,我才懒得管这个凡尔赛的怪胎的死活呢。

但是波兰的灭亡等同于巴巴罗萨的起点,虽然这同时也是一条最终通向柏林国会大厦的道路,淌过几千万人的血和几亿人的泪才能触及的终点……如果有机会还能能免则免吧。

不过这并不单纯是我的意见就能决定的。

“如果……如果希特勒是认真的……”莫洛托夫停顿了一下,分辨不出到底是在征求别人的意见还是一个开场白,抑或仅仅是在自言自语。

“那就是战争。”卡冈诺维奇低声说,但是桌边每一个人都听到了,虽然表情各异,但是似乎有一点已经达成了共识:

波兰人不会后退——有的人、有的国家面对必死无疑的力量对比会选择屈服,但是波兰人不会,但这与其说是英勇,不如说是鲁莽——他们的自我感觉过分地良好,以至于不能理解什么叫做必死无疑。

“问题是,到底是一场德波战争,还是一场世界大战。”很大的声音,奥尔忠尼启则永远是这么大声,不管在哪个场合。

这确实是很大的问题。对象是波兰人,那么几乎不可能以一场围绕走廊的局部冲突为满足,希特勒不可能指望用他的武装党徒从东普鲁士出发占领但泽若干标志性建筑然后用无线电广播他们自愿并入第三帝国的方式造成一个既成事实,即使国防军随后击退波兰人的反击也没用。

要拿回但泽,就要消灭波兰。

整个消灭。除非德国人愿意在未来在他的整个国境上承受波兰军队与情报部门支持下的小股武装分子的不断袭扰。

而一旦德国国防军对波兰发起全面进攻,如果英国履行他现在作出的保证,那随之而来的便是第二次世界大战。

也就是我所知道的那个历史。

但是我无法让这个历史使其他人,特别是这个会议桌边的人相信。

张伯伦到底为什么要作出保证?在他作出保证之后,英国已经失去了一切回旋余地。现在,如果波兰和德国都拒绝后退,那么英国的反应已经可以列出——

或者,在德国国防军大举入侵波兰的时候,就当自己什么也没有说过那样,把头钻到沙堆里——这将是比慕尼黑更大十倍的屈辱。

或者,就是履行承诺,然后开始一场波及全欧洲的大战。

张伯伦希望这两种前景中的哪一种?

这其实完全没有道理。

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假设——也许,大英帝国首相,已经完全明确了他的决心,那就是——要通过一次世界大战彻底毁灭德国这个中欧战争策源地?

这听起来很荒谬,慕尼黑的出卖者几个月后突然必灭第三帝国而后快……

但舍此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

他本来完全可以继续对德国向波兰的扩张装聋作哑,这其实并不难,毕竟他对波兰并没有明确的义务——法国与波兰有一个20年代持续至今的同盟关系,但是且不说他们不久前已经抛弃了一个盟友,仅凭波兰对捷克的所作所为,以及他在危机期间对法国的表态,法国人要找到一个把联盟破弃的责任推给华沙的在我看来其实并不难——更何况,波兰在1934年签署《波德互不侵犯条约》等于已经率先背弃了他与法国的同盟。

甚至对于国内可能的责难也并非没有推搪之法,他很可以劝说希特勒倾听理智的呼声,至于德国对但泽的新要求,既然德国屡屡强调他要求的合理性在于但泽是一个日耳曼人占压倒优势的德国人城市,那么张伯伦完全可以提出德国应该回到慕尼黑所确立民族自决原则上恢复捷克人的独立国家,当然,大英帝国大可以不妨承诺如果德国回到了正确道路上,那么伦敦也将可以考虑出面说服波兰人作出一些从民族角度合情合理的让步……

不管怎么做,都远远好过现在这样贸然把战争的决定权交给希特勒和波兰那群莫名其妙的上校。

我不打算说出这种我自己都不相信的假设。或者,我暂时和其他人一起接受一些别的虽然听起来也很荒谬的可能吧。

比如说,张伯伦已经完全脱离了现实……他真的相信单凭他的吓阻,希特勒就会停止?

吓阻战略其实并非完全不可能,慕尼黑的时候,苏联也曾经相信过这一点,那时候政治局同意了我的提议,如果能构建出一个苏法同盟迫使德国两线作战的情势,将能够遏制希特勒的冒险。

但是那个时候在东线除了捷克斯洛伐克的总动员(也许这次波兰也会这么做),还有罗马尼亚事实上的过境许可,以及苏联的军事存在,而在西线,有着法国通过政府更迭这种方式传递出的政策变化信息。

而张伯伦的手中只有大英帝国那刚刚在慕尼黑遭受重创的信誉。

如果苏联同样认为,阻止希特勒的进一步扩张是当前最重要的核心任务的话,那么就不得不设法帮助张伯伦,增强他喝阻的可信度……

“苏联,不要战争。”莫洛托夫重申了1938年就已经明确的底线,苏联要遏制德国的扩张,但是,苏联绝对不能真正卷入帝国主义战争,不管是不是预防性的——那个时候,在我为捷克斯洛伐克编织外交网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政治局的决议,我的目标,苏联的目标,是作出苏法捷罗同盟的“态势”——也仅仅是态势。政治局相信,这个态势应该已经足够遏制希特勒。但是,如果“态势”失控,在最坏情况下,如果我们预期的法国内阁危机没有发生,而捷克斯洛伐克决心在苏联援助下进行单独抵抗,那么,我务必保证实现,苏联对这场德捷战争的介入,不超过向布拉格提供武器和派出少量志愿人员(这是极限)的程度——降落在乌日哥罗德的红军飞行员,将只能象他们在西班牙或者中国的同志那样,以志愿飞行队的身份出现在捷克的天空。

“为了阻止法西斯分子,我认为我们可以再做一次努力,既然英国已经对波兰和罗马尼亚作出了保证,而法国与这两国本来就有着同盟关系,我建议我们可以正式向英法提出缔结互助协议。”另一段历史上李维诺夫提出这个建议的时间要比现在更早,但是现在也不算很晚,距离我所知道的战争爆发还有4个月。几个星期的延迟对于苏联或者波兰或者英法的外交部来说并不是太大的问题。不过现在这样由莫洛托夫提出,我要比李维诺夫安全得多:我仅仅在几天前的报告中向莫洛托夫指出,一份与苏联的互助协议将可以有效强化英法对波兰保证的效力。当然,如果莫洛托夫暗示要我在政治局正式提出这个提议并承担相关责任我也责无旁贷,不过,既然现在是他自己选择在政治局会议上提出,那么成功时候的功绩或者失败时候的责任自然首先都有他阁下自己承担了。

不过,莫洛托夫同志仕么时候这么勇于任事了?或者他对能够与英法达成协议很有自信?

我的期待落空了。

“但是,如果英国政府坚持他的顽固反动立场,我提议,我们也有必要充分考虑通过其他途径维护苏联的安全与国家利益。”

苏联**(布尔什维克)政治局曾经多次调整过他们的开会时间,有段时间,他们在每月逢五逢十的日子里开会,不过30年代后期,他们让开会时间回归了列宁时代的传统——每周四上午。

会议通常会在中午以前结束,但是如果讨论拖延的太久,那么饥肠辘辘的大佬们也会暂时休会,前往大厅里享受一顿丰富的自助餐:不限量的茶和牛奶、饼干和堆成山、夹肉面包管够。当然,有时候,如果他们有这个意图,也会三五结队的继续谈话。偶尔,他们会继续争执会议室里的话题,但多数时候他们会谈谈他们最近某次狩猎或者垂钓的成果,或者交换他们通过各种渠道听到的趣闻轶事——最受欢迎的是苏联民间关于他们彼此的最新政治笑话——通常是讲述关于自己、或者自己所领导的那个部门的。而如果哪位新晋的成员这次竟然说了一个以莫洛托夫的刻板官僚主义或者奥尔忠尼启则的急躁作风为挖苦对象的段子,那么他实际上是在向他的同僚,特别是那些距离权力核心比较遥远的同僚暗示他已经获得了一段新的、更密切的友谊。

30年代的政治局候补委员其实也是一个颇为尴尬的等级。在20年代,每一位中央委员(只要他们高兴)都有权列席政治局会议并在会上发言。那时候,“政治局候补委员”是真正的每时每刻在“候”着“补”:当某位政治局正式委员出差或者休假因此缺席政治局会议的时候,就按照事先由中央全会确定的次序让当时正在莫斯科而排名最前的那一位政治局候补委员代行他们那一票表决权。这可以说是人类政治实践史上一个可爱的历史错误,从美好愿望与冷酷现实的悲惨脱节角度,能与之类比的大概就只有美国建国初期(1804年通过第十二宪法修正案之前)的副总统产生方式了:总统竞选中得票第二(也就是说一个被当选总统击败的候选人)来担任美国副总统。美国人指望失败的竞选者会满怀爱国热情、摒弃自己与当选者在政治上的歧见共同为国家服务。而俄国**人期望,一位政治局委员,比如托洛茨基这样具有强烈个性的人物,会乐意委托,由比如说莫洛托夫这样政见与自己完全是南辕北辙的“同志”代替自己实行决策权。

在这对**人的兄弟情谊过高期待被纠正过来以后,政治局候补委员就参照“预备党员”或者“候补中央委员”,变成了一个有资格出席政治局会议、享有发言权然而没有表决权的阶层——可能正是为了表现他们这一阶层存在的必要性,普通的中央委员逐渐失去了列席政治局会议的权力——当然,现在的政治局本身也已经膨胀到和20年代初中央委员会差不多的程度了:十月革命后的第一次党代会,1918年3月的俄共(布)八大选出了15名中央委员,而现在政治局委员、候补委员的总数已经达到十六名……

别尔科夫是一名政治局候补委员,作为有资格分享机密的人,我常常受委托在我的工作领域内制定方案,而在讨论过程中,我也可以不断设法为我的主张寻求支持。但是,我仍然不是真正的决策者,不止一次,我不得不主动地根据“上面的”意图来对我的方案进行修正。

我早有这样的觉悟……以及在真正的机密面前被真正的核心排斥在外的觉悟。

卡冈诺维奇的话引起了一阵笑声,他说:“大家知道,无论如何,我不是一个反犹主义者。”当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能变成反犹主义者,包括娶了犹太人做妻子的莫洛托夫、伏罗希洛夫,唯独卡冈诺维奇不可能是——因为他自己就是犹太人。

“不过,看来我们似乎得学会适应这个世界——我是说,我们得学会和一群反犹主义者打交道。”

适才午餐的时候,卡冈诺维奇说了一个关于黑色百人团[注]的笑话——俄罗斯有着根深蒂固的反犹主义,在民间理所当然留下了足够多的针对犹太人的或者针对反犹主义的笑话,革命之后,笑话中很有一些又滋生出了新的红色修正版。从现在看来,他那时候选择这个并不怎么讨人喜欢的题材并非纯属偶然。

“确实,让罗森霍尔茨去和纳粹德国谈判,实在是有点滑稽。”莫洛托夫似乎是不经意地说起苏联外贸人民委员,罗森霍尔茨是一名经济谈判的能手,一名1905年入党的老布尔什维克,不过他还是一名犹太人。

“或者我们该让阿纳斯塔斯·伊万诺维奇去接过这项工作?”苏联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曾经是一个敲橡皮图章的角色,但是现在不再是了,十八大上他支持莫洛托夫当然取得了回报,不仅仅是首席助手进入政治局或者在阅兵式上获得了一个更好的位置,更重要的是他在组织局得到了一个席位——干部工作是苏联**的核心工作,所以即使是那些用不着在政治局会议上讨论的职位,也不能仅仅由书记处敲定,至少要经过组织局的审议:领导书记处日常工作的卡冈诺维奇理所当然是其中一员;不过莫洛托夫也作为政治局会议主持者继承了斯大林在组织局的席位,至于加里宁,他这次加入的理由更加充分:虽然是党来提名,但是高级行政职务本来也是要由他这个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任命的。

阿纳斯塔斯·伊万诺维奇·米高扬曾经在20年代担任过苏联贸易人民委员,30年代初这个职务被拆分为外贸人民委员和只管苏联国内商业的供应人民委员。不过苏联领导集体里多数人都还记得那个绝顶聪明的亚美尼亚小个子曾经有过的卓越外交表现:革命后的苏联政权从沙俄皇宫以及贵族家中获得了大量艺术精品,包括拉斐尔、伦勃朗、鲁本斯、提香、凡·戴克、尼古拉·普桑等人的画作,以及无数金银器皿珠宝饰物,那时候米高扬一面在西方和那些白俄——自称的艺术品原主人(及其继承者)打产权官司,一面迅速同梅隆这样的社会名流达成交易协议,从而为苏联弄来了支付第一个五年计划设备进口的硬通货中的相当部分。

“那么,加里宁同志提议由米高扬同志兼任外贸人民委员,有谁反对这个提议么?没有人反对?决议通过。”

由米高扬承担起同纳粹德国接触的意见没有什么异议就获得了通过,这是十分自然的——毕竟这是集中在桌子一端的三位同志(很凑巧的恰恰他们就是三位同时在政治局和组织局zhan有位置的同志)的一致提议。

所有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似乎是一场与我无关的戏文,似乎担任苏联外交人民委员的并不是默林·斯罗诺维奇·别尔科夫。

我需要考虑的是更重要的事情。

莫洛托夫一点也没有同我沟通过,这很不正常。如果说莫洛托夫有关于外交政策的新构想,那么在今天的会议以前,用电话或者私下晤谈的方式同几名政治局委员、特别是几名最资深、权力基础最庞大的几位委员交换一下初步意见这倒是是很自然的。不过,即使说他准备将这件事情跳过我管辖的部门,那么仅仅从不让我这个他的部下担心已经被抛弃的立场,他似乎也不该不在我面前哪怕稍作暗示。

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注:黑色百人团是沙皇统治的最后年月里极度反动的反犹民粹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