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又是一个无月之夜。天空中连半点星光都没有，整个平原显得尤为黑暗，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营地的篝火特别显眼。
一连串的火把在黑暗中犹如美丽的项链，自远方靠近营地。照例，敌人又来袭了。
敌人战鼓震天，大张其事，根本没有半点偷袭的样子。今夜他们也一样只是来骚扰，经过前几夜的试探，他们已经认定叛军会躲在营地里防守。
如同往常一样，指挥官让一小队人马冲锋。那支部队才出发没多久，马上就返了回来。
指挥官问道：“怎么了？”
一个士兵神色不定地上前报告：“敌人的行动有些奇怪，他们居然杀出来了。”
指挥官眯起眼睛，遥望叛军的营地。不知何时，营地中的篝火已经熄灭。一片黑暗之中，只能隐约看见些黑影在涌动。
他一声令下，全军静默。
每个人都听见那如同雷鸣般低沉的马蹄声。
指挥官狠狠地咒骂着叛军，然后调转马头。“传令下去，全军撤退！向预定集合地进发！”他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他们的计划能否顺利实行。经过几天的努力，敌人终于被引了出来，而且似乎还是倾巢出动。己方的伏兵能吃掉这块骨头吗？
这已经不是他所能掌握的，他能做的只是把叛军引到埋伏圈里。
“愿神保佑我。”他默念道，抬头仰望深黑的天空，让他感到有几分欣慰，这不见五指的黑夜能让伏兵更好隐藏。
他没有看见天空中的那个身影。
白若正默默地浮在半空，俯视脚下的众生，他所看见的是一团黑影正袭向几点火光。与庞大的黑影相比，那几点火光显得如此渺小，随时会被黑影吞噬。
白若在想，如果那些战马能够看到自己所看到的东西，还会不会如此战意高昂地奔向前方。
广袤的大地上，一张网正在成型。国王的士兵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一雪开战以来所蒙受的耻辱。黑夜中无比显眼的火光，将黑影引向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白若已经可以预见到，这团貌似强大的黑影将如瓮中之鳖，被一点点蚕食殆尽。
在黑暗的庇护下，国王军开始收网。
叛军所追逐的火光忽然消失，他们彻底失去了敌人的踪迹，成为黑夜中的活靶。
“杀啊！”不知是谁喊道，拉开了单方面杀戮的序幕。
一阵箭雨，战马哀鸣着倒地。国王军根本无须瞄准，只要向包围圈的中心尽情射箭，总会命中一两个目标。
突如其来的偷袭让叛军不知所措，骑兵在黑暗中原地打转。他们向着各个方向突围，在箭雨前纷纷落马。他们这才发现，每个方向都有敌人，每个方向都是死路。
在漫天箭雨之下，他们就仿佛被神遗弃在这片平原上，只有静静地等待死亡，间或徒劳地挣扎一下。
白若不动声色地看着，脸上带着嘲讽的微笑。
他是在笑叛军的无知送死？当然不。
“停止！”国王军的指挥官下令。
所有人停止攻击，草原上只有风在作响，余下便是一片死寂。每个士兵都面露喜色，终于能够结束这场战争。
火光重新亮起，国王军打算检视自己对手的尸骨，领取他们的战利品。
当他们看见眼前的一切时，都惊呆了。
在包围圈中被消灭的仅有五百余骑，那些战马背负的不是全负武装的士兵，而仅是一个草人。
“怎么会这样……明明有那么大的声势，怎么会……”每个人的心头都有这样的疑问。
狂风大作，吹熄了所有的火把。
在一片黑暗之中，一股不祥涌上士兵的心头。
白若深吸一口气，该是他出场的时候了。
陡然，天空中出现一道光芒，一个宏亮的声音从天而降。
“我的子民，荣耀就在你们眼前！”
皎洁的光散满平原，雷鸣般的声音自士兵身后响起。
士兵惶然四顾，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才是中陷阱的一方。
无数充满杀意的士兵自国王军身后杀出，促不及防的国王军屠夫变成了羔羊，任人宰割。
白若在半空中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用伪兵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将真正的主力迂回到敌人后方，这个战术本来根本不可能实现。但靠着白若这个神所创造的奇迹，叛军胜利了。是他让黑暗掩盖住一切不妥，同时还将区区五百匹战马搞得声势浩大，并隐藏掉主力进行的踪迹。
尽管这计划是雷昂诺提出的，但他心里也很清楚，真正的功劳还是在于这个神身上。
白若所做的可不仅仅是在半空中看戏那么简单。
这一战后，国王军的主力被歼灭一半以上，双方的实力又起了微妙的变化。经由这一仗，叛军不仅争取到了战略主动，还很大程度上抑制了旧神降临所带来的影响。
“出发！目标——王城！”
当雷昂诺高喊出这句话时，整个军队沸腾了。他天生就该是一个领袖，仅用几句话就能让手下心甘情愿地赴汤蹈火。旧神的出现、孤军作战的危险以及种种不利，统统都被士兵抛在脑后。
一翻战前动员之后，每个士兵都对即将到来的胜利更加确实。战士的血在燃烧，迫不及待地要杀进王都，成就最后的霸业。
以惊人的速度，雷昂诺军直袭王都。
战马之上，雷昂诺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让人一见就心生信心。金发褐眼的他，看上去胸有成竹。
只有白若知道他心中的烦恼。
那一夜的胜利的确是至关重要，让他们撕破了国王军的包围。现在，他们不得不急行军，力争在被重新包围之前杀出去。
再被包围一次，雷昂诺没有信心再能重演昨夜那酣畅淋漓的胜利。
时间紧迫，双方都在争抢时间。雷昂诺要赌一把，究竟是他们先到达王都，还是敌人率先集结完毕。
白若在一旁，始终都没有给雷昂诺任何建议，只是默默地看着，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雷昂诺看了白若一眼，在士兵前他必须装作尊敬这位神，实际上他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始终心怀戒备。这人的一切都是一个迷，有着惊人的力量，却像是被什么所限制住似的。
“喂，我说，那个旧神也是你的同类吧？”雷昂诺低声说道，不让身边的士兵听见。
“嗯？”白若面无表情地望着雷昂诺。
“算了，你不承认也随便你。但是你们两个很像，旧神没有在那天晚上对士兵直接出手，而你似乎从那之后也没有再对敌人的士兵直接出手过。”雷昂诺紧盯着白若的眼睛，希望能从眼神中看出些什么来，但最后还是一无所获。“你们之间是有什么协议吧。我猜。”
白若淡淡地回答：“有空猜那个，你倒不如想想怎么对付王都的守军。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边至少也会有近两万的军队在等着你。”白若的内心远非表面上这么平静，他对这个人开始感兴趣，仅凭这一点点迹象就能猜到这么多东西。
“前提是，我们要能杀到首都。”雷昂诺苦笑。
“有我的保佑，你根本不用担心这个。”
“但愿如您所言，我们的神大人。”
白若的预言中了，整整六天，他们都没有遇上过一支敌人的部队。
士兵将其视为神迹，而雷昂诺却不安起来，感觉敌人似乎有什么阴谋。
一个异常邪恶的阴谋。
直到他们看见了王城的高塔，雷昂诺的不安才稍微减轻些。
或者说，他已经无暇不安，他要忙于面对坚固城墙之后的数万守军。
王城中，总祭和国王同时在神殿中祈祷，自那一次显圣后，神再也没能出现过。那一次的出现让国王军彻底扭转劣势，同时军队还差点以神谕的战术全歼叛军。
现在兵临城下，国王根本没有去想过依靠自己的将领来一决胜负，而是不断祈祷，希望神能够再次降临。
国王和总祭已经跪了足足一天，头贴着地板，几乎没有起来过。
不管是因为他们的诚心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们的神确实出现了。
一团圣洁的光芒中，神自墙壁中走出。
国王打着哆嗦，根本不敢正眼看神。倒是总祭有过上次的经验，显得老练些。“无所不能的神啊，帮助我们战胜那些背神者吧！”
神不语，一步步走到神殿之外。
所有人都跪下，感受着神所散发出的荣光。
“我将与那邪神对决。”神说道，“人根本不可能战胜他，只要我胜利了，和平就能重临大地。”
叛军的军营中，白若感受到什么似地微微一笑。他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他走出营帐，对着全体士兵说道：“现在，我要和他们的神对决。我的子民们，请在我战斗时默念我的名，这将会增加我的神力。”
白若一扬手，一对黑色的羽翼自背后长出，他将以这个姿态来与对方的神决战。
不知为何，雷昂诺心中的不安突然间加重。
白若平静地扫过所有的士兵，他们每个人都因神的凝视而颤抖不已。
一道白光自王城飞出，停在半空。
白若望着那白点，在众人眼前飞上天空，化作一道黑光向那个神直冲过去。
在地上的众人，无论哪一方都在祈求自己的神获得胜利。
他们只能看见两道光芒如流星般擦过天空，相互碰撞，引发巨大的爆炸，如同十个太阳同时升起。
在一阵短暂的目盲之后，恢复视力的人们发现天空中只剩下一个点。
一个白色的点。
旧神胜利。
雷昂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下陷入绝望的深渊。
之后，叛军惨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