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醒来的时候， 睁开眼来， 只见青山绿水， 不见红尘繁华， 走到山水边， 看着自已水中的倒影， 才发现自已已是一尾小小红狐。再往回望， 刚才的地方有着她的狐狸母亲和狐狸兄妹， 她飞跑着逃离开来， 不顾他们的呼唤， 她知道自已不属于他们。她是人， 她有自已的父母和爱的人， 她知道自已成功了， 变成了狐狸， 而今她又回去看他们了。
一路飞跑， 不知道长安在哪里， 只得瞎打瞎撞， 先出得山来， 然后看清楚自已现在所在的地方， 还好投生的地方只是长安的郊外， 离自已以前的家并不远。
一路飞奔， 伸展着蓬松地大尾巴， 像一团红色的火焰滚过地面。
她要回去， 不管有多么危险和艰难。她是为了他而离开， 而今同样为了他她要回去。
终天看到长安城了， 她在城门外的不远地地方驻足， 她竖起前腿， 像个人一样坐在一个小小的沙丘上，乌黑的眼睛闪着光， 她在想着怎么进城。
这时眼前也出现一个红点， 红点慢慢地由小变大， 是另一只红狐走到她面前，走近了， 是只男狐， 尽管她不认得他。
他在她面前站定， 用前爪扒了扒前面的土， 然后抬头说， 我知道你想进长安城。素素望他一眼， 她说，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在狐狸界我没有一个亲人和朋友。那只男狐狸望她一眼， 眼睛深处有着入骨的深情， 他很想说， 素素， 我是你的一个故人。但是他说， 每个种族都需要朋友亲人。多一个朋友并不是坏事， 就好比你现在想进城， 有我的帮助， 你会容易得多。
素素望定他， 想他说得也是， 也许他可以帮她引开那些守门人还有城里面那些看家护院的猎狗。 她以前当小姐就怕那些狗， 何况现在她只是一只狐狸。想到这里便说道， 那好，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你好， 我叫媚媚， 你叫什么名字。那只男狐望她一眼， 眼里的神光跳了一下， 她竟然改了名字， 傻丫头真是痴心到了极处， 以为取名叫做媚媚就真地合那个人意了么？那好， 我就叫素素， 让你记得你自已。他低头， 又抬头， 他说我叫素素。媚媚心里一跳， 想这人竟然有着跟她以前一样的名字。但是急着进城的她并没有想那么多， 她把前腿放在地上， 重新四肢着地， 她说， 你好， 素素。我想今晚进城， 你怎么帮我。她显得有点急不可耐。
素素说， 媚媚， 你有没想过？ 第一次叫她这样的俗气名字， 他还真是有点不习惯。他说， 你现在只是一只京城里谁看见都会惊艳如获至宝的红狐， 我的意思就是说， 你现在进去很危险。你无法保护自已，我也无法保护你， 因为我也只是一只狐狸。
媚媚有点不悦， 她重新把前腿抬起来， 坐定， 那你之前说帮我的都是假话？
素素说， 不是。等我们修炼成狐狸精的时候， 就可以幻化成人形想到哪就到哪去。
这个媚媚何尝不知道， 可是修炼是这么容易地事吗， 又不是短时间可以完成的事。她说， 我知道， 但是我想现在就见他们。她想到自已的爹娘， 还有自已那个最爱的人， 眼里又有了泪。
素素大概是明白她的感受， 他叹了口气， 说道， 好吧， 等天黑， 天黑， 我带你进城。
媚媚才开心起来， 望着他笑， 说这样才是朋友。
当晚， 他们趁着天黑， 就趁开城门的时候，在暗影里以极快地速度溜进了城门。
媚媚直接跑到西直门大街， 看到木府的大门 ，不由在那里抬着头，征征地望着落下泪来。媚媚家里以前因为媚媚怕狗所以一直没养。媚媚和素素便趁着夜色翻墙进去。媚媚走到母亲的房前，轻脚走了进去， 母亲已经睡下， 在那里闭着眼睛躺着， 白发比以前更多， 脸上的皱纹也显得更深了。而且整个房间就她一个睡在那里， 丫环也没见着一个， 显得很是冷清孤寂，绿头鸭里面的檀香早灭了， 可是也没有人来加。媚媚看着这些， 不由眼里滚出泪来。素素看到这些， 就叹了口气， 说了一句， 早知如此， 何必当初。媚媚就回头恨恨地瞪他一眼， 这时母亲转了一个身， 媚媚怕惊着她就赶忙退了出去， 在花园里又看到办完公事回来的父亲，他的身边跟着媚媚的哥哥和嫂子， 看他们的装扮， 哥哥应该是回京城任职了， 他能留在父母身边， 媚媚也放了心。 媚媚冲出来， 刚好和他打了个照面， 她抬起头泪汪汪地叫了声爹， 可是狐狸的语言老人怎么听得懂， 他只是奇怪哪来跑来的这么美丽奇怪的小生灵， 一时愣征在原地， 觉得红狐的眼睛是那么地像一个他至爱的人， 却想不起来这是谁。素素这时听到脚步声， 他知道来了许多家丁， 赶忙推了媚媚一下， 说了声快跑， 媚媚才轻悄地飞离。媚媚对于父母心里有着一千个一万个愧疚，但是她不曾后悔。
出得木府， 媚媚往她曾经熟悉的安公子家的大门走去， 素素看了一眼， 不由叹了口气。才走到门前， 嗅觉灵敏的猎狗就开始疯狂地吼叫， 它们两就只能跑得远远地。素素说， 我们出城吧， 媚媚说， 不， 我要在这里等着， 我要看他一眼。
终于等到第二天上午太阳已经升起很高的时候， 他出来了。媚媚心情激动地看着他， 他却没有了往常地神采飞扬， 苦着一张脸， 双眼无神， 低着头坐在马上， 一副有气无力地样子。一个随从牵着马慢慢地往街面走去。他怎么成了这样？媚媚不解， 她情不自禁地跟随着他。他低着头坐在马背上， 连背影也都是死气沉沉地。这时一家的猎狗又闻到了狐狸味， 开始疯狂地吼叫。素素就只得带着媚媚又一次跑得远远地， 媚媚就只得远远地不作声地看着他消失在街市的远处， 心里充满了疼痛和疑惑。
两人既刻出城， 回到郊外的山中。碰到一只老狐狸， 问了一下修行的事宜。老狐狸说， 修到三百年， 才可以偶尔变成一下人形， 但是不到一刻钟就会自已又变回来。修到五百年的时候， 可以在头顶带一片树叶变成人形， 这次可以想变多久就变多久， 只要不摘下树叶就行。修到一千年， 就是得道的妖精了， 与神仙无异。女狐狸想变成多媚的女子都可以， 可以迷死天下所有的男人。这正是媚媚想要的结果。媚媚开始期待和努力， 可是一千年太久， 久得不是小小地狐狸脑袋可以想到的。她总是静心修炼了几天， 就想着长安城的安公子， 开始变得心神不宁。只得去找在在不远处修炼的素素， 说素素， 你陪我再去长安城一次吧， 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再三地央求之下， 素素没法，只得答应了她。
又去了一次长安城， 可是这次跑到安公子家， 得到的却是他已经死去的消息。
媚媚只觉天旋地转， 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只能含着泪远远地听着安府的哭声震天， 又看到许许多穿着白衣带着白帽举着灵蟠的人出来， 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素素壮着胆子走到人前去打听， 回来告诉媚媚， 只说， 听说是得了抑郁症死的。
媚媚望定素素， 说我该怎么办， 我再也看不到他了，我努力了这么久， 难道我就这样失去他了吗？
素素静静地看着她， 许久说， 你真傻， 你自已不也是死后托生做狐狸的吗。所以人死只是轮回而已。你不要太难过。你应该从现在起好好地修行， 等到千年后变成道行很深的妖精， 到时候找到他与他再续前缘还不是易事。那时候你是天下最媚的女子， 他怎么不会喜欢你呢？素素说着这些， 心里只觉不甘心和痛， 可是没办法， 只要她不哭泣， 开心， 自已委屈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媚媚仿佛被他一语点醒， 说道， 你说得对。我们现在就回山， 我要好好修行。
（四）
媚媚和素素回到京城郊区的大山中。从此开始安心的修行， 因为此时的红尘里再也没有了那个她爱的人。
可是修行却是这样的寂寞与无聊， 大山洞里的岁月一日如一千年的漫长， 一千年如一日的重复， 没有生机。每天除了修炼还是修炼。一千年太久了。 媚媚她等不及。她想加快修行， 她咬着牙在自已的洞里辗转， 也在其它狐狸的洞穴排徊。她跟着一个刚相识的修行中的姐妹说， 真不知有没有加快修行的办法？那狐狸媚笑， 还没修成妖精已经媚态十足。她坐在那里， 前腿抬起，后腿分开， 开始用舌头细细地梳理自已光滑的皮毛。腹部微微地颤动， 发出一股浓烈地骚味。她说， 有啊， 好看的大眼睛细细地眯着。看不出表情的望着媚媚， 心深外怀着歹意， 可是这些媚媚都看不到。她只关心修行的捷径。是什么？ 请教姐姐。媚媚央求， 被称作姐姐的狐狸笑了，说告诉你也无妨， 就看你的本事了。西山第三个洞府是老狐妖的， 她已修炼了五百年。你要是趁她修行吐纳时把她的元丹夺了自已吞下你就等天现在就有了五百年的道行。媚媚听了心里一动， 想这真是个好机会。便谢了她， 回到自已的洞里去琢磨着盗丹的法门。
晚上月色正好， 果真就趁着月色， 走到西山第三个洞口。她躲在一边的阴影处， 偷眼望着里面。现在正是月亮最亮最圆的时候， 老狐妖果然在这里修行， 元丹离她的嘴半米远， 浮在半空中随着她的呼吸一上一下， 吸收着月亮的光华。媚媚看得呆了， 刚入道的她从来没有见过元丹，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
爱使她忘了害怕， 不顾后果， 她一步步地向那元丹靠近， 然后正她被呼出很远地时候， 自已纵身一跃伸手一抓， 往那元丹够去， 却落了空， 身体重重地落在地上， 然后背上一疼， 被老狐妖一脚狠狠地踩在地上， 哪里来的小狐狸吃了豹子胆了， 胆敢偷奶奶的元丹。媚媚不作声， 索性闭了眼睛， 一心等死， 想到好不容易转世变成了狐狸却落了空， 又得死去重新投胎， 却听到一声奶奶饶命， 是熟悉的声音， 媚媚睁开眼来， 看到是素素， 他跪在那里替她求饶。素素， 你认得她？老狐妖对素素倒好。是的， 她是我妹子， 请奶奶看她不懂事的份上放了她吧。老狐妖看了素素一眼， 说她果真是你妹子？素素点头， 好吧， 就看在你的面上饶她一次， 报你上次为我引开猎人之恩。媚媚得救，跟着素素出去。
素素送她到自已洞口， 说道， 你安心修行吧， 是没有速成的法门的。以后这种偷丹的事就不用去想了。
媚媚不言语， 只是低着头温声问道，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素素不言语， 在心底叹了口气。既然知道她心里只有他， 何必自讨没趣。
他说， 你听我的话， 安心修行。静下心来时间就过得快。然后转身离开。
媚媚点点头， 目送着他远去， 消失在山路上。
可是无论如何也还是静不下心来， 因为心不在这里， 这一切不是目的， 只是为了目的而必须忍耐的艰苦过程， 你就她怎么能够安得下心来承受。
又听到一个加速修行的办法， 在雷击之夜， 在雷雨中倒行经脉， 一个小时的修行等得了一百年。媚媚没有功夫管他是假是真， 她只想着去实验一下。
结果在一个雷雨之夜， 其它的狐狸害怕天谴， 纷纷躲在深山洞穴里的时候， 媚媚却走到雷雨中来， 坐在地上开始倒行经脉， 结果一个炸雷， 媚媚在光电中仿佛看到雷公凶神恶煞般挥着铁锤和她砸来， 不由啊的一声， 受了惊吓， 经脉大乱， 一口鲜血狂吐而出， 晕倒在地。 这时闻讯赴来的素素赶紧把她抱起， 往洞穴逃去才替她检得一命。
媚媚在昏迷中哭泣， 她说素素， 修行怎么这么难啊， 难道真的要过一千年吗？
素素无言， 伸出前爪， 抱她在怀。也只有这时， 当同为异类， 相依为命的时候， 他才能接近她， 将她搂入怀中， 替她抹去泪水。
过几天恢复健康的媚媚出去觅食的时候， 被几只狐狸在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说快看， 这就是那只以为在雷雨中就可加快修行的傻红狐。 媚媚直感觉血直往脑门上涌， 她快快地逃回到自已的洞穴去。素素随后跟到， 站在她的身后， 他说， 媚媚， 你不要难过， 不必计较那些狐狸说什么， 加紧修行是正事。
媚媚点点头， 转过身来， 感激地望他一眼， 她说， 素素， 谢谢你， 这些年总有你陪着我。你是唯一真正关心我对我好的人。
素素就笑， 想她能说出这样的话他这些年来的付出和努力也没有白费， 他应该知足。
从此后， 媚媚果然收敛了心神， 开始在洞里潜心地修炼， 除非到万不得已饿极了要出来觅食她才出来， 平时她很少出来。
刚开始素素不放心地经常地来看她， 后来看她真正的安下心来， 他也放心了， 慢慢地就来得少了。到后来， 媚媚修行入了境界， 就连吃饭都忘了，更别说素素。 只想着天天的修炼下去， 再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日子过得无聊了。
（五）
时间有时慢， 可是有时却是飞快。一转眼就是五百年。五百年后媚媚从洞中站了起来， 走到外面去， 对着阳光呼了一口气， 然后笑着采来一片绿色的树叶， 放在头顶， 然后口念咒语， 说声变， 只见一道白光， 然后白光过后就是一个极美丽妩媚的女子， 穿着红色的裙衫， 站在那里微微笑着。她慢慢地走到溪水边， 看着自已的倒影， 是那样的美，美得让自已都止不住心生爱恋。
终于过去了五百年。两百年前， 也就是她修炼三百年的时候， 她变成一个人形， 还没完全变好， 刚站起来， 就身不由已的趴下， 四肢着地， 变成了狐狸， 令她好不着恼。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只要一片树叶在头顶， 她想保持多久的人形都可以。
她欢欣雀跃， 走到山路上， 站在那里候着上山的人， 她想试一下自已的美丽和妩媚， 她想知道自已离梦想还有多远。尽管现在以她五百年的道行， 她还不能够上天入地，上穷碧落下黄泉的， 在三生契里去找到安公子， 但是现在她想试一下， 她想知道现在会有多少人能够为她倾倒。
她穿着红衣服， 身形曼妙地站在一棵开花的树下，微微笑着在那里等着迎面向她走过的人。
第一个上来的是个上山砍柴的樵夫， 她笑着走过去， 对他丢个眼风， 说这位大哥上山打柴么？那樵夫看她一眼， 点点头， 然后不作声地准备从她身侧走过去。她拦住他， 诱惑道， 难道我不漂亮么， 我给你做老婆好不好？那樵夫望她一眼， 突然再也控制不住的哆嗦， 他直跪了下来， 说道妖精奶奶饶命。媚媚不悦， 收了媚态， 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妖精？樵夫抖着声音说， 深山老林的， 哪来的华衣美服漂亮得跟个仙女一样的单身女子， 不是妖精是什么？媚媚不由又笑又叹， 说行了， 我也不为难你。你回去吧。樵夫说我还要上山砍柴挑到市里去换米呢，媚媚就笑了， 对他的担子吹口气， 说你那担子不是早满了柴火了么，樵夫回来一看， 立马笑了， 连声说谢谢。快速地回转过身， 挑起担子往山脚走去。媚媚叹了口气，第一次失败， 只得等着第二个上山来的人。
这回上来的是个年青俊秀的公子， 媚媚看得眼熟， 却不知曾在哪里见过。他摇着折扇， 穿着华衣美服， 慢慢地向她这边走过来。 他想起自已以前同样俊秀的面貌，却常年的穿着黑色的青衣， 而今，他却可以随心所欲地让自已享受华衣美服， 爱穿什么就穿什么， 可见当妖精还是有一定的好处的。
媚媚迎上去， 眼波一横， 娇声道， 公子？那年青公了停了下来， 眼里有着好玩的笑意， 说道， 小姐， 请问有什么事是要我帮忙的。媚媚做出一副娇弱地样子， 眼睛无助地看着他， 公子看着恍惚，一时愣征。媚媚说， 公子可能带我回家？我腿受累了， 走不动。年青公子笑， 唤道， 媚媚？媚媚一愣， 年青公子说，我认得你。媚媚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他笑了笑， 摘下树叶， 因为我也是狐。现出原形来， 原来是素素。媚媚惊喜， 她说， 啊， 素素， 好久不见你。素素笑， 看着她已经入了骨的媚态， 不由伤感， 心想还是她原来的样子好， 简单纯洁， 像一朵深谷幽兰。可是她却执着的为他改变了自已。她并不知道以前的她是多么地惹人怜爱。望着她，不由心里道， 媚媚， 你为了他变成狐狸， 你得到他的爱了吗， 我为你变成狐狸， 我却还是没有得到你。
素素又重新把树叶戴在头上， 两个人一起走到一处凉亭处坐下， 媚媚说， 素素有两百年没有见着你了，上次见面 还是修行到三百年才见着的一回的。你道行还是比我高， 刚才我没认出你， 倒是你先认出我来了。素素就笑， 说你知道就好， 以后不要到山路上来勾引人， 要是把捉妖的道士引来了，给打死收了魂魄去就万劫不复了，媚媚就吓得伸了伸舌头， 连说以后不敢。媚媚望着素素， 她还是觉得素素变幻出的人形对她好生熟悉， 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她说， 素素， 你可记得你前生的事？前生？素素当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只是想，说了独让她愧疚，她又给不了我什么， 还是不说吧， 一直缄默下去。他说， 我没有前生，或者是我忘了。媚媚就想起了忘川，她说， 恩， 是， 你肯定是喝了忘川的水。素素就笑， 没有辨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