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白无常在往生殿门口等他， 他跑过去， 问什么事？白无常笑， 说没什么事， 就是想到人间去喝酒了， 没有伴， 所以叫上你。黑无常瞪他一眼， 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白无常笑， 从倚着的门柱上站直了身子，哭丧棒一抱， 说道走吧。
在半空中看了看人间的打扮， 依模样变了。白无常穿一件白色的长衫， 把哭丧棒变成一把折扇， 面如敷粉， 唇若涂脂， 看上去也是风liu倜傥的公子哥。他穿戴好，看了一眼黑无常， 见他换上的是一件红色镶边的黑长衫，不由道， 你怎么老爱穿黑的？黑无常笑道，习惯了。白无常也不再问， 看他一眼， 又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已， 笑道，咱哥俩这模样， 真是那个玉树临风， 倾城倾国啊。 黑无常白他一眼， 冷着声音道，倾城倾国是形容女人的。白无常也不恼，说你说古代那个什么美男子宋玉潘安， 见到咱哥俩说不定会自惭形秽呢。
两人穿扮好，便现了身， 往人多热闹的酒肆走去。两人落了座， 要了酒点了菜， 酒过三巡， 白无常也还记挂着黑无常与东阳的事， 灌了一口酒对他说道， 不是兄弟我唬你， 你和那姑娘不会有好结果的。这事不用想都知道。黑无常皱眉， 不答。心里只想着小武问他的话，你老家是哪里的， 是不是长安本地人？父母都还健在吗？家里可有其它兄弟姐妹。是的， 他不可能无来历吧。有意识的时候就是鬼使， 但是人都有前世今生呢， 凭什么他就浑浑噩噩的只知自已是孤独鬼使， 没有任何往事和回忆？他以前是什么样的？是人？是神？还是鬼？如果是人的话， 可有父母兄妹？越想越痛苦， 脑海里一片迷惑。只得大口喝酒， 却被白无常制止， 说道， 小心喝醉。喝醉了现出原形来会惊扰世人的。他便依了， 只是不再言语， 闷声坐在那里。白无常怕再呆下去会生事， 就起来付了酒钱， 和他出得门去。
走到外面被冷风一吹， 不由清醒了许多。黑无常道， 白兄， 你知道， 我们的来历吗？白无常听了， 望他一眼， 笑道，怎么突然想起问来历了？黑无常答， 人总是要知道这些的。你说， 我们在做鬼使之前是不是也喝了忘川水和孟婆汤， 以致忘了前生。白无常不再笑， 说道， 唉-----也许吧，只是问这个做什么， 多了往事和回忆， 会很累吧。黑无常道， 可是浑浑沌沌好不痛苦。不如我们去偷看一下生死簿？白无常眼里有笑，建议道。 黑无常望着他， 欣然应许。想真是好兄弟， 想都想到一块去了。
立意已决， 两人便飞速的回去。到得往生殿， 仿佛也运气他们。竟然没有人。白无常守在门口， 对黑无常轻声说， 你去看吧。黑无常点头。轻身近到案前， 所有的册子都在那里。黑无常有点紧张， 找到生死簿， 前后翻看。却是越急越找不到， 正不知如何办是好的时候， 听到一个声音， 这个生死簿是有部首目录的。黑无常唬得抬起头来， 竟然是崔判官！也不知他是怎么进来的。白无常才发现他， 已经笑着走过来， 笑道， 崔大人， 我们只是好奇， 你平时义气， 相信不会告诉大王吧。崔判官笑着摇摇头， 说道， 你们放心好了。然后他又对黑无常说道， 我知道你迟早会想到到这里来查你们自已的记录的。先查部首， 查到部首再翻到上面指定的页数就可以了。 黑无常感激的点点头， 依言照办。果然在黑字那个部下， 查到黑白无常四个字， 指定的页数是1234页。依着册上的指示翻了来， 一看却是两个大红叉， 下面有一行小字写的注：鬼使， 无生死记录。不由失了望， 抬起头来冲白无常摇了摇头。崔判官叹道， 其实想也如此。你们已无生死， 怎可会在众生的生死簿上。白无常却拉了黑无常往外奔去， 附耳说道， 我知道哪里找得到。
去的却是人间。停下来的地方是个旧书摊。两人变成凡人模样， 白无常笑着问， 老板， 有没有关于黑白无常介绍的书卖？老板使劲点头， 笑道， 有的， 有的。两无常大喜过望，老板递给他们一本薄册子， 白无常付给他一大块银子， 连说不用找了。两人拿着书跑到一个少人的角落里翻看。
翻开来， 书的第一页画的是他们两人的肖像。一黑一白， 带着高帽子， 拿着哭丧棒， 白无常吐着长舌头， 带着笑。黑无常拿着铁索， 一脸悲凄。两人看了画一眼， 又各自望了一眼， 连说像， 像， 实在太像了。又低下头去， 迫不及待的往下翻。白无常看黑无常心急， 就把书往他手里一塞， 说道， 先看你的。黑无常心内感激， 也不再推托， 翻到自已那一页， 只见上面写道：从前有两父子，儿子从小好逸恶劳，又抽烟又赌钱。父亲管教，儿子就是不听。有一次，儿子赌钱回来，输了个精光。父亲失手将儿子打死了。儿子死后，恶习不改，阴魂在人间依旧作恶害人。 过了几年，有天晚上，儿子来到自家门外，当他正要进屋时，院子里的狗叫个不停。他父亲知道又有死鬼来害人，一手提刀，一手端着桐油灯出房来收鬼。儿子看见父亲来势凶猛，跳到房子上说：“父亲，孩儿不是来害人的，孩儿只是想回来看看你老人家。” 父亲说：“你在世作恶，死了还扰得乡邻不得清净，我失手打死你后，心头还难受了好久，你继续作恶，我反而不难受了。” 儿子说：“你说得实在有理，儿子现在已天良发现，发誓不再作恶，一定改恶从善来世再来报答养育之恩。” 父亲说：“如此便好，不然为父难见乡亲们。” 儿子说：“父亲放心，从此一别，儿子要去受刑吃苦，不会再来看望您老人家。父亲多保重。” 从此后，儿子真没有再来害人，他下十八层地狱受刑去了。在十八层地狱他受尽了磨难，才懂得了人生的可贵，自己过去干的那些恶事，实在有罪。 一次十殿阎罗中的秦广王召见他，说：“你为何不去取替身还阳？” 他说：“前世我已做尽遭千人恨万人骂的坏事，走到哪里，那里人都拿刀拿棍杀我，做恶事实在使人唾骂，我要重新做个好人。” 秦广说：“看来你真是个能改恶从善的恶鬼，告诉你，要是你再做三年善鬼，我一定报请阴天子封你一官半职。” 三年后，十殿阎王又召见了他，说：“这三年里，你果然已改恶从善，做了很多善事，我已报请阴天子恩准，封你为赏罚司黑无常官职，专事捉拿恶鬼。” 黑无常一口气看完， 只觉心内茫然， 介绍没有年代没有姓名没有地方， 仿佛只是他人的一个故事，上面写他有一个父亲， 但是最后自已反倒被他打死，好不凄凉。看到末一行，发现还有一些注释，写道：只是传说， 无真实性可考。不由心底生凉。白无常见他看完不语， 知是没有好消息。便转移他的注意力， 说道， 给我看看。黑无常依言翻找， 却没有白无常的， 其中只有一则故事是讲他在外拘魂救人的， 还有一则是黑白无常两个人的，黑无常只得翻到那一页， 见上面写道，传说中白无常名叫谢必安，黑无常名叫范无救，也称「七爷」、「八爷」。据说，他们都是中国福建闽县人，自幼结义，情同手足。有一天，两人相偕走至南台桥下，天将下雨，七爷要八爷稍待，回家拿伞，岂料七爷走后，雷雨倾盆，河水暴涨，八爷不愿失约，竟被水淹死，不久七爷取伞赶来，八爷已失踪，七爷痛不欲生，吊死在桥柱。阎王爷嘉勋其信义深重，命他们在城隍爷前捉拿不法之徒。有人说，谢必安，就是酬谢神明则必安；范无救，就是犯法的人无救，最下面也有一行注：当然这都是传说。黑白无常一起看完， 不作声地互望了一眼， 白无常心内清晰， 想怪不得两兄弟如此情深义重。原来前世就是情同手足之人。黑无常望他一眼， 说道， 原来我们是一起死的。我们有地方有名字了， 福建闽县人， 你叫谢必安。我叫范无救。必安， 无救，这名字，真的是名如其人啊。你救人， 我捉恶人。他笑， 眼里有泪。好了， 终于知道自已有源头和来历了。想他也不是最可怜的， 还有个好兄弟。
这时却远远看到马面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说道， 大王在找你们呢， 快回吧。两人才藏了书， 快速跟着马面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