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东小武看着黑少陌生的眼神,一肚子的疑惑,他只得转身望向白无常,白大哥,黑少到底怎么了?
白少苦笑一下,说道,总之,一言难尽啊。我们还有要事在身,素素,小武,后会有期。
说完,对黑少道,我们走吧。黑无常点点头,白少则牵着魂魄往前,黑少抱着哭丧棒断后。
到得往生殿,魂魄事项交接结束。秦广王在案前远远地望了一眼黑无常,又望了一眼白无常,说道,没事了,你们两个下去休息吧。
黑白无常转身告辞出门。
白少却被秦广王唤住,白无常你留一下,黑无常你先出去吧。黑少依言独自出去。
白无常被秦广王唤到身边,轻声问道,黑无常表现怎么样。
白少望向秦广王,知他问的是什么话。点点头道,一切都好。这是他五百年后第一次接魂魄。我把他从忘川水底打捞上来,他什么都不知道,我把他的哭丧棒还给他,告诉他,他是黑无常,地狱的鬼使。现在秦广王有令要我们去阳间接魂魄去,他也无话,跟在我后面,依依照办。
秦广王沉默着点点头,一会又不放心地问道,路上有没有出什么事?
白少想到路上碰到木素素的事,还有黑少对东小武的对面不相识。但自已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告诉秦广王的好。秦广王这个人,说不上十分的坏,但绝对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也许,这世道,不管人间,天上,地上,也许只有他这样的人才吃得香吧。
白少笑着摇摇头,说道,没有,一切都好。
五百年前,黑少的事情他也是在他被迷晕以后才知道的。反对已经没有办法,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衙役,只能眼睁睁看着黑少人事不知的被捆绑起来,被牛头马面丢在忘川水底。
秦广王这样的暗中使计,他是看不惯的。可是又是什么办法呢,唯有懊恼自已的无能。
秦广王听白无常这么一说,便放了心,笑道,看来黑无常是真的把前尘都忘了。哎呀,人有记忆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你看,现在你们不都挺好了么,又成为了我的得力助手。白无常,这五百年来,真是苦了你一个人了。
白少笑笑,拱手道,没事的话,我就出去了。平生最受不了的,就是秦广王这种刻意的贴心肉麻话。
秦广王便点点头,说道,去休息吧。
白无常便出得门来,见黑无常还在往生殿的门外呆着,不知何去何从。
白无常不由心里难过,走过去对他道,黑兄,不如我们去人间喝点酒吧。
黑无常点头,道,我正觉得我聊呢。走吧。
两人便到人间,变换了模样,在闹市里寻了家酒肆。吃完酒,时间还早,两人便在街市上慢慢逛了起来。
现在已是南宋末年,处处萧条冷落。他们上来落脚的地方,依然是长安。然则长安已不再是人间王朝的帝都,南宋皇帝胆小懦弱,偏安江南,在临安建起临时都府,在那里醉生梦死。
金兵不时掠城夺地,老百姓经常大批逃亡,路上丢儿弃女,苦不堪言。
白无常带着黑无常走在长安街的路上,这五百来没了黑少的相助,接魂魄所有的工作都落到他一个人身上,很忙很累,根本没有闲心到人间来走一趟。平时也只是在押着魂魄时匆匆路过。
再说没了黑少陪着出来,他突然了觉得自已冷清起来,更是没了那份兴致。
今天,是五百年来第一次到人间来玩耍了。
想起五百年前,和黑少跟到人间来,那时候人间正是大唐盛世,两个人到书摊处去买有关黑白无常的介绍,想揣摩出自已的前尘来。
想起从前,对起现在,他不由叹了口气。
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黑无常。见他抱着棒子在一边不作声地站在那里,晒着太阳,整个人笼在初秋的太阳光晕里,眼神恍惚迷惑,似是在若有所思。
见他如此,白无常便笑道,黑兄,在想什么呢?他的兄弟,还是如前一样,到人间来,最重要的事就是晒太阳。
黑无常才清醒过来,望向白无常道,这地方,我好像来过。
白无常愣神,难道他还记得一些东西吗。可是看他对木素素的反应,应该是彻底忘记的呀。
便笑道,也许梦里来过了。走,转转就回去。
黑少便点头。
走到长安郊外,一远处有一个池塘,碧波粼粼,黑少望那一眼,不由皱了眉,白无常上前建议,说道,走,去看看。这水可比忘川的水温暖多了。
黑少却在附近的一棵树下坐了下来,说道,我不去了。也不知怎的,看到水我就讨厌。接魂魄的一路上也是如此。
白无常想,肯定是他呆在水底太久的缘故。
便也随了他的意,另外挑了个石凳,坐在他的旁边。
这时,风吹过,从远处飘过来一根红色的羽毛,在半空中飘飘悠悠的落到黑无常的手间,黑少将这拾起,用手旋转着羽毛细看,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一种温馨又疼痛的感觉。这种感觉不能算是舒服,可是比起麻木不仁,仿佛却又好得多。
白少看到这里,突然有点紧张。当年黑无常和东阳的初初相遇,他也曾无意中在旁偷看得到的。也是因着一根羽毛,他拾起,她跑过来跟他讨,才开始了两个人悲惨的命运。到如今,他望着远处,真的害怕,会莫名的跑过来一个女孩子,大大眼睛,雪白皮肤,用甜甜的声音,跟他要这根羽毛。
过了半个多小时,幸好没有任何人出现。
白无常松了口气,环顾四周,才想起,竟然如此巧合,这地方好像正是五百年前他们相遇的地点。
只是事异时移,再也没有了香车宝马,游人如织,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落了一层又一层的树叶,在初秋的这个时刻,不知藏身在哪里的小虫子在凄凄惨惨的叫着。终于来了两个人,黑白无常看着他们走近,是两个逃难的,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步伐不稳的走到他们面前来,用着没有力气的声音道,两位爷,好好心,给点吃的吧,我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黑无常从贴身的衣服里拿出一大锭银子,递给他们说道,身上没有吃的,给你们银子到市里买去吧。
两个人感激得离去。
白无常望着黑少笑,他的兄弟还是那样的性格,尽管失去了记忆,却还是本性难移,依然是沉默少语的老好人一个。
看看天色不早,白无常站了起来,对黑无常道,我们走吧。黑少点点头,两人往回走去。
行到长安郊外,黑少突然停了下来,望着一片地方发呆。白无常也停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荒草连天,什么也没看到。
白少道,什么也没有啊。
黑无常不语,独自走上前,从高齐腰深的乱草里,拾起砖头瓦片,指着埋没有乱草里的断壁残垣说道,这里,很早以前,应该有所房子,有户人家。
白无常不作声,他已经认出来,这以前这是东阳和黑少的新房。
只是五百年过去,什么都没有,唯有残砖断瓦的纪念。
他怕黑少呆久了会想起什么,便说道,我们快走吧,地下面肯定还有事呢。
黑无常只得点点头,跟着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