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两人收拾打扮好,唐氏抱着婉儿出门去。
走了几步,婉儿看到母亲的额头微微沁出汗水来,知道她是抱不动了,为了让她知道她体贴孝顺,便道,母亲,让我下来吧,我自已能走。
唐氏看她如此乖巧,不由心中温暖,用手在她小背上拍拍,笑着告道,婉儿心疼母亲啦,没事的,你父亲的车马都在门外等着了,再走几步就到了。
执意地不让唐婉下来。唐婉无法,脸上甜蜜的笑着,心中却暗想,既然你自已想抱,我也乐得舒服了.乖乖地被她抱在怀中。
出得唐府的门,果然看到父亲笑着等在那里。
她欢叫一声,父亲。唐氏刚把她放下地,她就已经跑到唐诚面前去了。唐诚笑着答应她,将她抱起,说道,走,我们去你姨父家。开心吧,婉儿?
唐婉笑,不住的点头。伸出两只白嫩粉胖的小手环抱住唐诚的背部,唐诚转头吩咐,夫人,你抱着婉儿坐轿吧,我骑马去。
唐氏点头,带着唐婉坐上一乘小轿。
轿身开始晃晃悠悠起来,唐婉知道他们这是出发了。有风从帘子外吹进来,帘子被风吹得横得飞起,唐婉从缝隙里往外望去,看着绍兴府繁华的街市,又开始沉默,那个呆子没有了记忆,他只记得她是他的小表妹,根本忘了前生她是他的妻子。哎,这辈子从头来过,真的还有许多功夫要做,万一要是今生他不喜欢她了怎么办,那这一切,岂不都是空的。
她越想越担心,看着布帘遮住了自已的头和脸,索性任着自已的心情,紧锁了眉头。
时间就在这样的思索中慢慢过去,不由就到了。轿身摇了一下,停了下来。唐氏将婉儿抱起,说道,婉儿,到了。记得啊,进门了看到姨妈姨父,要叫人。
婉儿听话的点点头,唐氏含笑,想自已孩子这么懂事,不用吩咐,她肯定也会有礼貌的。看来老爷说得没错,小大人也没有什么不好。那是聪颖的缘故。
唐氏抱着唐婉下了轿,一出来远远地就看到唐诚和着陆宰陆氏站在门口等着她们。婉儿,快点。她小声地告诉她。将她从怀中放下来,婉儿先她一步,跑到陆宰和陆氏的面前站定了,甜甜地叫了一声,姨父好,姨妈好。
陆氏笑着,将她抱起。嘴里赞道,好个婉儿,越长越水灵了。
她却讨厌她的亲呢,这个女人,要不是看在将来是她婆婆的份上,她才不对她笑呢。
心里是这样想,脸上的笑容,却一点也没有少。
唐氏也已笑着走上前来,几个人互相招呼,然后转身往屋内走去。
迎面却飞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里照样拖着一根青竹马,嘴里大声叫着,婉儿妹妹呢,婉儿妹妹!终于看到了她,笑着大叫了一声,跑到她面前来。母亲,你把婉儿表妹放下来,我要跟她玩啦。他扯着陆氏的衣角央求她。
陆宰皱着眉头道,务观,要玩也要等你舅舅和舅妈进家门再说,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小男孩无法,只得不作声的跟在母亲旁边,同着他们一同进家门。婉儿在陆氏的肩头听他如此央求,不由心内温暖,自然地对着他微微一笑,他心里才舒服了一点。
到得厅堂分宾主坐下,陆游又央求道,父亲,母亲,我和婉儿表妹到花园里玩去好不好?
陆氏倒笑了,将婉儿继续抱在膝上,说道,务观,你是不是很喜欢你婉儿表妹?
陆游害羞的低下头去,用脚蹭着地面,陆氏逗他,你不说话,那你是不喜欢了。那再过几年,我要你舅妈把她嫁给别人去了。
唐婉听到这里,赶紧将脸藏到陆氏的怀中,不让大人看到她紧张和认真的神情。
陆游急了,抬起头来大声道,我不同意,我要娶她!
她才松了口气,从怀中抬起头,恢复孩子的笑容。
一家人听了哈哈大笑,唐诚笑道,你要娶她,娶她做什么?
陆游大概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问,思索了半天,说道,娶了她,她就可以天天陪我玩了。大人又是一阵笑声,陆宰道,行了,务观,我们大人要事要说,带你表妹去花园里玩去吧。记住了,你大一点,不许欺负婉儿,要照顾她,知道吗。
陆游点头,牵着婉儿的手飞也似的跑出大厅。
唐婉的心里尽是幸福。
两个人走到花园里,陆游放了她的手,对她说道,婉儿表妹,我带你去捉蝴蝶吧,蝴蝶多漂亮啊,我把它们捉了来送给你。
婉儿却不同意,皱着眉侧过身子对他说道,他们成双成对的在一起,多幸福,你干嘛要把它捉了来,活活拆散他们。
陆游没法,只得抓脑袋另想办法,一会说,有了,那我们玩过家家吧,我做相公,你做娘子。我们一起来做饭好不好?
这些话说得婉儿心中一动,她笑着点点头。
以前在东汉的时候,虽说在焦家一日三餐都是她亲自下厨,可是焦郎只要一有空,趁着他母亲不在,便会偷偷地跑入房中,帮她一下。那个时候,看着他在她身边,一起张罗柴米油盐,就感觉特别幸福。
而现在,尽管两个都年纪小小,甚到他根本就不知道前生的那些事,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她跟在他后面,两个人在一棵大槐树下安了家,陆游模仿着大人的口气说道,娘子,我去河里打点鱼买点肉回来,你在家里煮好饭等着我啊。
说完,就骑着青竹马出外去了。
唐婉答应他,低下头,蹲下身子,开始用水和泥巴,再把泥巴揉成小粒放在瓦片做的饭盆里。
这是他们的饭。做完这些,陆游也回来了。
他说,娘子,你看,这是我打的鱼。他认真的递给她三片大竹叶,她笑着接过,同样认真的回他,好的,相公,你看你是喜欢吃红烧还是清蒸的。他做出一脸思索状,恩,娘子做的菜都好吃,我看这样吧,娘子中午做两条清蒸的,再留一条晚上红烧给我吃。她笑着应好。将一片竹叶放到槐树的另一角,眼里有泪水,赶紧偷偷的拭去,不让他看到。
他等她回过身来,又递上来几片梧桐叶子,认真说道,娘子,这是我从集市上买来的二斤肉,娘子,你给我做成东坡肉吧,再给我去隔壁酒店里打二两酒来。
她答应着接过,将梧桐叶放在一旁的瓦片碗碟里,转身用一个废弃的小瓷瓶去不远处的池子里取水,在揣想里,是跑到隔壁的店家去给他打酒。
只要一背对着他,泪水就汹涌而至。前生也是这样。他早上出门对她说,娘子,给我备点酒,晚上回来我和你一起吃。可是到了晚上,她就被婆婆驱逐回家了。留在家给他的就是一壶尚还温着的清酒。
她回来了,他迎回来,从她手中接过酒,然后两个人坐定在槐树的树荫下,陆游吩咐道,娘子,开饭啦。
两个人开始用竹棍做的筷子吃饭。吃得很认真,把空气吃到口里,将瓦片上的泥巴倒在一旁,他又对唐婉说道,娘子,我吃完了,麻烦你再帮我盛一碗。
她笑着应,放下自已的碗筷,给他重新装上饭。五月的槐花一朵朵落下来,是这样的芬芳和美丽。
唐婉望着他,他就在她身边,一起吃着饭,没有人干涉,没有人扰乱他们。她感觉到了这种久违的幸福。
如果这样能一生,既使不长大,不嫁给他,也是好的。
只要两个人能够在一起,她和他在枉死城一千多年的等待也没有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