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巢鸾凤 杨玉环
引子: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一丈白绫,死后被葬在马嵬,一个寂寂的荒坡上。
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收梢,一张席子裹了千娇百媚的身子,也不顾得那身体是否已是完全冰冷,便匆匆的掩埋在这异乡的荒土坡上了。
心里是这样的伤痛和不甘心,她曾经是倾城倾国,风光朝野的妃子啊。
可是一个男人,既使是天下至尊的皇帝,到了末了,竟然也保护不了自已最爱的女子,任着一个荒寥的借口,把她赐死。
“国破家亡,社稷难存,你要江山还是要贵妃,贵妃不死,我们各奔西东。”
六军的不发一语,原地不动,臣子们民生国记的要挟和威胁。他说,爱妃,我救不得你。任她自吊在梨园的梨树上,他唯有掩面哭泣。
原以为自已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最美艳的容貌,最风光的爱情,最权势的爱人。他是国君,是皇帝,是神,天底下的人都要听他的,所以她是注定了的拥有幸福安康天长地久的爱情。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安史之乱爆发,她成了替罪羔羊,被赐死,君王掩面救不得。
泪水就这样下来,合着一铲一铲浇在身上脸上的新泥,到这时,没有一个人关心她注意她,她已是死尸,不管真的假的,若是还活着,也是注定了的,要被活埋。
车轮声终于远去,六军再也不会不发不言的原地不动了吧。
她在席子里睁开眼来,身上的坟土是这样松软,她甚至依稀还能看到淡淡的天光。
她试着挣扎,挪动身子。不,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她一定要重回长安,当着他的面问个清楚,七月七日长生殿同生共死的誓言他还记得吗,为什么如今撇下她,让她独个地去死。
挣扎的副度更大,一定要把这黄土挣开,她要重见天日,重新夺回那曾经的繁华和爱情。
终于,到了第二天黎明的时候,她终于从黄土下露出头来,她继续努力,用着她曾跳霓裳羽衣舞的柔韧和灵活,她像一条蜕皮的蛇一样,从泥土下的席子下破土而出。
她本来就没有被缢死,只是白绫是那么紧,那么娇弱尊贵的她一时的气绝。
或者说,她早死了,死在六军不言语的威严下,死在他的圣旨里。可是她一定要活过来,一个国家强衰与否,与一个女人有什么相关。她只是想得到他的爱情。
坚定了信念,抖落了身上的泥土。在晨风中一袭白裙的她,依然是丰满性感的女神,依然是绝代芳华的妃子。
只是一路上诸多顾忌,怕自已的美艳被人识出,再次招来杀身之祸,只得装扮成一个丑陋腌脏的农妇。不敢马上进城去,连这异地的小城也不敢进,在荒郊的大树下候着,见了男人就躲藏起来,盼望着来一个妇人。终于在第二天等来了一个打草的农妇,哎——她把她叫住,在树干背后现出身来,那个妇人看到她,惊呆了眼睛。她笑着走过去,说明意思,可不可以和你换一身衣服。
编着故事,我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出来扫墓,不幸被打劫,如今幸好逃出,可是怕再遇到危险,所以想乔装打扮一下。
那妇人一直睁大着眼睛望着她,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闭月羞花的女子。
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会让平庸的女子艳羡和嫉妒。
而太过美艳的女子,只会让所有的人惊叹和仰慕,不会心生歹念。
她反复的说,说了几次,那妇人听不懂她的话。她只得边说边比划,她才明白了。点点头,她大喜过望,把自已身上质量上等的白裙和她换了,穿上她的青衣布衫,再脱下腕间价值连城的玉镯子要换她头上的青布头巾,她不肯,把头巾取下来,塞到她手里,摇着手拿着竹篮远去,她却笑了笑,追上她,把那玉镯送到她手里,她说,拿着吧,零落如此,这些身外之物,还有什么可留恋的。说完才转身离开。
可是,还是不放心,又自已跑到小河边,对着河水看了看,再就地在身上洒了泥土和碎草叶子,混着河水,用泥土把自已洁白的脸颊涂脏,直到自已也认不出自已时才罢手。
在河水里观望了许久,一时间前尘旧梦纷至沓来,她不由征征落下泪来。
那个人,可会想她,可会后悔,可会因此不开心。
抑或是长生殿七月七日的甜美誓言是谁都可以讲的,而今的他,也许正抱着新人在华清池中欢爱呢。
可是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把头上的头巾再扎了扎,把一张掩盖在泥土下绝世美丽的脸包成三角形,往城里的方向走去。
进得城又出城,问明长安的方向,一直往前面走去。
路上寂寞孤独,唯有靠回忆打发时光。
他与她的故事。她曾是他的儿媳。可是当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目不转睛了。
为了得到她,他让暂时出家做女道士去了,法名是太真。然后,赐浴华清池了。然后他让她编了霓裳羽衣舞了。他自已打着节拍,为她伴奏,引起整个后宫的观着和传唱,然后他带着她在春日庭园小宴中对酌。然后他封她的哥哥做了丞相。然后,他给她的姐姐封了虢国夫人,再然后她骑马直穿宫门,他也笑着,宠爱着望着她,没有半点责罚之意,那时候宫里盛传着民间的一句话:“男不封侯女作妃,看女却为门上楣。”那时候夜夜笙歌,男贪女爱。他在她身上有用不完的精力使不完的热情。他知道她喜欢吃荔枝,就让人千方百计急送荔枝到长安来。
他因着她,三千宠爱在一身。
他因着她,冷落了最爱的梅妃,更别说其它的妃子了。以至于后来,有许多从未经过男女之事的白头宫女在那里坐着说着他的故事。
想起梅妃,她现在应该是在上阳宫吧。
垂帘寂寂,静无人来。
瘦弱美艳的她应该是站在梅花树下,想着这消息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岂不是意味着她上阳宫的生活有了转机?
她,江采频,曾也是他最被宠幸的妃子啊。却因着后来的她,被打入冷宫,寂寞了许多年。
她是大唐王朝的阿娇,曾经金屋藏爱,后来长门送赋。只是她的长门赋是自已写的,而不是买的司马相如的。
却尤此更显可怜。亦芳华绝代,亦才华横溢,有貌有才,却敌不了一个她。也更显得她的美丽和聪明来,她连梅妃都斗败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叹了口气。想起到宫中,还只有这个梅妃心好一点。看来到时还要投奔她的。想起以前,才觉自已真的是做得太过份了一点,可是有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
但是那些消息灵通的太监应该早把她被赐死的消息告诉梅妃了吧。
他们想到她,梅妃,江采频,也曾经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女人。所以肯定会急急的来报告她消息,眼里带着贺喜的成份,有着领一份红包的心。
上阳宫肯定会慢慢的热闹了起来,以前不来的姐妹们会开始来探访梅妃,对她冷淡的宫娥也开始会尽心尽力的服侍她了。而这些人以前只会往她杨玉环的的宫里凑的。
她想梅妃肯定会想来想去,却得不着一个确切的答案,她得到的冷落太多,她经历的变故太重,梅妃不相信这个。他那么爱她,他会赐死她。不相信不相信。
唯有在心里反复置疑,肯定推翻再推翻再肯定。
但是他会回去。安史之乱平定,他不再西逃,会带着大臣士兵回到长安。
梅妃会和着一大群妃子去迎他。隔得远远的,看着他。会发现他的身边果然没有了她,她们会跪着迎拜,她低着头匆匆地赶路,边揣想着这些,前尘旧事仿如回流的河水慢慢经过她的心田。他一直对梅妃念念不忘,如果不是她专横善妒,时时防范管制着他,他肯定会去看她许多次。因为很多很多次,在朝宴上,她都能看到他望向她的关切询问的眼神,她的嘴唇翕合,想跟他说些什么,她看不下去,心里吃醋,只得轻轻笑着拉他手,把他的目光牵引了过来。
还有后来,会夷的使者进贡了许多美丽大个的珍珠,他想着她,叫人封了一斛亲自送给她。她刚收到,和他面对面正想说几句话,她却气势汹汹的赶来,拉着他要走。梅妃只得谢绝了他的好意,把那斛珍珠还给了他。
她是个大度的女人,而她却太过小气。如今想想,到宫中只要她一现身,其它的嫔妃肯定会争着杀了她,只有她,也许会手下留情。
可是爱到极致,又有谁是舍处和别人分享的。
她真的是很爱他,他不但长得好看,而且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而且治理国家有关,使大唐王朝繁荣富强,创就了开元盛世,这样的男人怎叫人不爱?
有时候想,如果他不是国王,她不是被送进宫的妃子,他们只是荒村小城里一对平凡的夫妇该是多好。
他不会有那么多诱惑,她亦不会爱这么多眼光和指点。也许,不会有这么多伤害,会幸福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