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进得外城,又进内城, 东施坐在马车里, 车帘被风卷起一角, 众女纷纷挤着往外望去。只见有大的宫台,周六百步的样子, 三丈多高的石柱, 看上去威武壮观, 气象森严。然后马车再往里, 在一处宫殿群落前停了下来。
在一处偏厅稍事休息,就有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走进, 穿着华贵, 面目清俊得出奇, 有黑色长须, 年纪大概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他走近来, 范蠡迎了上去。两人说了几句话, 然后范蠡就对所有的女子说, 你们准备一下, 越王和夫人要见你们了。
众女子便依言打扮起来。
郑旦在东施的身边, 说道, 这是我们入选的第一关。你要小心谨慎才是。东施只得听话地点点头。有点紧张,但是也更有心机。她想报复范蠡的时刻到了。
一会便跟着范蠡进去。
穿过一条幽暗的回廊, 来到一个园子中心, 一下子光明, 眼睛适应不过来。只见四周围飞梁画栋, 到处都是宫室围绕,大概有一百多户, 如入迷宫一般。房屋建得也比一般的民居要高, 近两丈的样子。园中亭台楼阁, 假山怪石,数不胜数, 让人眼花缭乱。
不知走了多久, 终于到了一处房子前。房子偏西,不见人影, 看上去也分外的安静。东施觉得古怪。她想象中越王的接见应该是在大殿中在群臣面前的。郑旦似是看出她的疑惑,笑了笑说, 我们是整个越国的秘密。当然不能张扬。
东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范蠡当前打开门,东施只得又不作声地低着头, 跟着进去。
终于停了下来, 东施站定, 呼吸一下, 才敢抬起头来, 往四周围望去。这是一间长方形的大厅。房子坐北面南,从外面看不显得大, 但是整个空间呈几字形状, 往里面挖深。因则里面其实显得很幽暗空旷。房子的正中间坐着一个男子和一个妇人。男子穿着黑色的锦衣, 长至膝盖。腰间配着金色的带钩, 上面镶有绿宝石。妇人穿着红色的长袍, 衣服应是上好的绢纱制成, 穿在身上显得很是熨贴。衣襟和领口处有黑色的平挺的锦类织物镶边,边上再装饰有云纹之类的图案,显得很是高贵。只是两个人都面露沧桑,眼内时有苍茫之色。坐久了牢的人, 都如此。出得牢房许久, 也是一副茫茫然, 上不见天下不着地的感觉。这是一种囚徒的习惯神色。
虽然华衣美服, 金碧辉煌, 身周围却弥漫着英雄白头美人迟暮的颓废气息。
如果没错的话, 东施想, 这两个就是越王和勾践夫人了。
而有过一面之缘站在越王下首的那个儒雅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文种大夫了。
何德何能, 她东施一个村女却因着国家的风云际变,一瞬间见到了越国所有的最高贵的人。
范蠡在上前汇报。越王一边听一边伸直着身子望着她们,不住地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 越王一挥手, 说了一句范大夫你辛苦了。本王都知道了。
范蠡就退了下来。
越王和夫人走了下来, 在众女面前各各停留了一会。
走到东施面前,越王站定。东施低着头, 不敢抬头看他。他说, 你是西施?东施只得低着头点一下。越王笑, 说道, 不用怕。本王命你抬起头来。
无奈,东施只得抬头。
一抬头, 看见那双英难老去的眼睛。那里面有惊艳, 有惋惜,有不能得的痛苦, 然后有希望。最后眸内精光一闪, 回复了年少时的豪情。
是的。有了她, 他勾践不怕复仇不成功。
他是以一个男人的心态在笃定, 不是一个君王拿着江山在赌。他知道, 只要是一个男人, 都会爱上西施。都会为她沉醉, 对她言听计从。
东施在他灼灼的眼光里低下头去。
越王哈哈笑着回到自已的座住上, 勾践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东施一眼。
一壁地范蠡看着越王的眼神, 在心里不由又是得意又是心疼。内心一瞬间突然充满了无能为力感。
他竟然不能独自地zhan有她, 自已亲自驾着马车将她拱手送人。
越王回到座位, 坐下。大手一挥道, 你们都退下去吧, 西施和郑旦留下。本王还有话问她们。
众女心内妒忌万分, 却无法, 只得在心里谩骂着静静退下。
大厅内只剩下东施郑旦范蠡文种还有越王和夫人。
东施站在那里, 大气都不敢出。而郑旦微笑地仪容姣好的立在那里,一脸的风平浪静。
越王的眼睛在两个人身上转动, 笑着道, 范大夫, 这两个女子最美。
范蠡连声说是,说大王好眼力。
勾践夫人冷哼一声, 想范蠡这斯拍的什么马屁, 这还用得着眼力?
越王眯眯笑着, 不答理范蠡, 眼睛望定了东施, 柔声问道, 西施?你叫西施么?
东施听到这里, 知道机会来了。她咬咬牙, 鼓足勇气, 往地上一跪, 说道, 大王, 小女子不叫西施, 叫东施。
范蠡只觉脑袋一哄, 没想到千依百顺的西施会来这么一着。怎么办?要是动辄得咎的越王一时生了气, 可是杀头的罪。
他突然一身大汗, 看定了东施。
而此时东施的眼睛也正望着他, 双眼里都是恨。不, 是爱恨交织。
她要报复。他看得出。
东施?勾践疑惑,侧过头来问站在一侧满头大汗的范蠡。范大夫, 怎么回事?
这个?大王, 这个?范蠡一时语无伦次, 有点慌张。
东施笑着看他, 一瞬间快意袭遍全身。原来他也怕死, 可是他却视人命如草芥。杀了一心为她好的西施。
末了, 范蠡也还是说清楚了。
他说, 施家村有个女的叫西施, 当时他以为东施就是西施, 误会了。
解释的时候, 他也并没有说是东施怜悯西施, 自已故意报错了名字。
东施听他解说, 见他一点没有怪责她, 反倒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在自已身上, 不由心里一暖, 对于自已刚才的行为又后悔了。刚才的杀意瞬间消无, 心里只盼望着越王不要生气。
果然, 越王听完, 笑了笑说, 搞错名字是常事。这倒没什么大碍。只是西施的艳名已经远播, 吴王也已经点名说要西施。我也已经答应好了。说只等她学会了吴宫的礼仪就送过去呢。
说到这里停了一下, 对东施笑笑, 和气地说道, 只是委屈东施姑娘了, 从此要改名叫西施。西施?这名字也很好听啊。一听就知道是个美人。说罢哈哈大笑。
东施松了口气, 见越王并无怪罪范蠡之意, 于是施礼说道, 小女子从此就叫西施了。谢谢大王不杀和宽容之恩。
这话是为范蠡说的。范蠡听到, 不由心头一暖, 隔着老远地对东施笑笑。
越王笑, 说范大夫给我找了那么美的女子来, 立了头功呢, 何罪之有。本王要重重赏才是。
范蠡连忙道谢。
越王又问郑旦, 哪里人, 多大, 有什么特长之类的。
郑旦一一作答, 说是诸暨鸬鹚湾人,今年十六, 从小学剑术和媚术。父亲曾经当过兵,后退役之类。
东施听到这些, 不由心里欢喜。没想到这么好的姐妹, 竟然是与她隔河相望的老乡。
见过越王不久,一项有计划的训练,在范蠡的策划与主持下就迅速地展开了,地点设在会稽附近的土城,却十分秘密,除了西施与郑旦外,还有从全国各地挑选出来的美女十多人,训练的内容首重忠君爱国的思想教育,次及一般知识的传授,尤其着重在歌舞、仪态、礼节和蛊惑人心技巧上的磨炼,就连探听情报的知识和技术也成了必修的课程,务必在短期的密集训练中,快速变化她们的气质,培养出思想忠贞、气质高贵的一批特种工作人员。
从此东施就开始了她三年的间谍训练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