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来土城已经半年。
东施和郑旦等一干女子在范蠡的培训下,慢慢地脱了山野农村之气,一个个举止言谈诚如大家小姐一般, 特别是东施和郑旦, 其明媚照人, 行坐立卧,恍然赵国公主王妃一般。
半年时间而已, 不算长, 弹指光阴, 只是一切都变。
西施重生, 东施也得已重生般。
这一日, 越王又送来许多新缝制的漂亮衣裳。东施只是站在远处望了一眼那绫罗,就没了兴趣。
不比第一次, 收着这样贵重美丽的礼。
衣裳是女人的另一张脸庞。
许多人都明白, 所以坚决要实施美人计的越王,自然会不惜血本给她们添制最漂亮的罗衣。
再说春秋战国时候, 周天子成傀儡,诸候称霸。各个国都以夸富斗强出名。影响到世俗生活中来, 衣装服饰就自然极为奢侈。
还记得东施第一次看见这些衣服。
她轻轻地捧于掌心, 仿佛得了珍宝一般。它们全部是用最好的丝绸织成。薄而透明, 轻盈无比。贴身如无物。有各种颜色, 淡黄, 轻粉, 浅绛,蜜金,等等, 只有你想不到的颜色, 没有她作不来的流光。一大件衣裳将前襟向后身围裹,采取横线与斜线的空间互补,将细腰丰臀尽现,走起路来如洛神凌波, 弱柳扶风,十分的飘逸美丽。获得静中有动和动中有静的装饰效果。同时采用平挺的同色系的锦类织物镶边,边上再装饰云纹等图案。
真正是衣作绣,锦为沿。
世间最美的物事除了女子的脸庞,就是这些衣裳了。
以前东施在苎萝村从来都是荆衣布裙, 何成穿过这种衣裳。真是做梦也不曾想过有一天能得着一件。没想到到今天不是一件, 而是许多件, 绫罗绸缎,五光十色的堆满房间。
她领了自已的那份去, 回到自已的房间。
晚上点着烛光, 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的看, 抚mo, 试穿。累了倦了就抱着这些绫罗入睡。
可是当这些美丽的东西隔三差五的就送了过来时, 东施失了新鲜感和宝贝心, 到如今看都懒得看一眼了。
东施和郑旦是所有的女子里最漂亮, 也是学得最快,学得最优秀的女子。
可是东施不开心。
眼看着来土城已经半年。范蠡再也不敢在人前拉她的手, 在无人处抱她在怀,亲吻她。
到了后来, 除非万不得已, 他甚至避免私下跟她说话。
她还爱着他, 但是他却为了他的名利和权望远离她。
他忘了, 她千里迢迢, 是为了他才来的都城。
什么国家民族大义, 她不是郑旦那样的女子。
越国的存亡与她何干, 她只要和爱的人长相厮守, 白头携老。
但是他不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他牺牲。
或是他从来不曾爱过她。
爱?只是他诱惑她来会稽的,那一点悬崖边上的蜂蜜?
她不得而知, 她好想去问他,可是他总是避而不见。她没有机会。
西施?你在想什么?郑旦走到东施的身边,笑着问。
东施从沉思中惊觉, 道, 没,没想什么。
郑旦笑, 别哄我了, 你是不是在想你的情人?
情人?东施心里跳了一下, 以为心事被她看穿, 一张俏脸通红,好不尴尬紧张。
恩?没关系啦。我也经常想念我的情人。
你的情人?东施奇怪,像郑旦这种高风亮节为国为民死而后已的女子也有爱着想着的人?
恩,他是我的未婚夫。郑旦的眼里尽是想念和幸福。他在家乡。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
说到这里, 不由眼里有了悲凄之色。
可你?不是要到吴国去吗?东施说道。
是的, 他不同意。我偷偷来的。没有告诉他。知他不让。郑旦叹了口气。又道, 为了国家牺牲掉儿女私情不算什么的。
东施又一次汗颜。不再作声。
他有一双很有神的大眼睛, 长得很俊郎。他是我唯一喜欢过的人。
郑旦兀自沉浸在回忆里,我们很相爱。我现在很想念他。有时心里很苦。
说着说着, 声音哽咽。眼里有了泪光。
东施拉过她的手, 握在掌心。
郑旦感激地看她一眼, 说道, 如果将来能够活着回越国,我一定重回故乡找他。
东施听到这里, 不由心酸。
郑旦也知无望, 不想多想, 只得转变话题, 问道, 你呢, 你有爱的人吗?
东施迟疑, 最后答道, 没有。我只是想家乡想爹娘了。
郑旦笑, 安慰道, 这是肯定会想的。但是一定要想明白, 我们这是为国为民的大事, 爹娘也会为我们骄傲的。
东施只得笑着点点头。
郑旦道, 我只是奇怪, 先是你怎么也不肯理范大夫, 到现在, 范大夫好像避着见你一样。
我觉得他喜欢你呢。
毕竟是十多岁的女孩子, 说起各自的儿女情事。也还是一副多情理想和天真浪漫的样子。
东施心跳, 脸羞红, 说道, 哪有的事。
郑旦就笑, 其实范大夫那人蛮好。人长得好看, 又聪明能干。真是难得的人才呢。
东施不语, 一会说道, 只是表面罢了。
两人正说到这里, 范蠡刚好按照惯例过来检察。
东施和郑旦站起,走过去。
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交叉领、窄袖、腰间束着一根暗红色的带子。黑色的长发在头顶挽了一个髻。愈发得显得高贵清俊。
东施不作声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经过郑旦和她的身上, 并没有停留,就飘了开去。
已是许久的忽视。
东施想到这里, 不由心痛的老毛病又犯了。
好痛好痛, 痛得受不了,只得手抚着心口, 躬着腰在那里作声不得。
郑旦看到这个, 连忙走过来,关切地问道, 西施, 西施, 你怎么了?
而这些, 范蠡都看在眼里。
他曾在施家村看她犯病。那时候他能够抱她在怀,将她置于膝上, 温柔地替她抚mo心口。
但是现在, 他不可以。
他不可以让自已泥足深陷, 也许, 一切还来得及。
他不会在她的情网里万劫不复。
郑旦却看不到范蠡心里所想。她急切地叫道, 范大夫, 快叫医生来, 西施痛得好厉害。
东施已经痛得眉心出了汗, 一张脸煞白。
她想也许他会心疼。他会过来问她一声。
但是他没有, 他只有冷冷地淡淡地道, 小毛病而已。休息一下就会好的。你们担负着艰巨的任务, 平时自已要多注意身体。
东施听到这些, 只觉心痛得更厉害。
仿佛有千把钢刀在里面绞一般。
死吧死吧, 生还有什么意义?
一想到, 果然就晕了过去。
郑旦道, 范大夫, 西施晕了。
范蠡身体一震, 心内一阵剧痛。他沉着声音说,郑旦你扶她进房。我去叫大夫。
慢着走出宫门, 便飞也似的向座骑面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