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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东施(二十六)

(二十六)

来吴国几年了。想当初许多姐妹一起学习训练, 到后来她和东施和郑旦一起来吴。再后来郑旦在船上投水死去, 二年前, 东施病死, 到如今这诺大的吴宫就只剩下她西施一个人了。而且是借着东施的美人皮囊存活的鬼而已。

西施想到这里好不凄凉。自郑旦死后, 夫差一改往日意气风发模样,变得消沉少语。平时极少来后宫, 来的话也只是在西施的住处少坐而已。其它的妃子议论纷纷, 对她嫉妒不已。却只有她自已知道,他来这里, 只是缅怀郑旦而已。来她这快两年, 他从不抬眼看她, 也从不跟她说一句话。他在对郑旦的思念和愧疚中泥足深陷, 不能自拔。

刚开始西施是开心这样的, 少了他的纠缠, 她也可以放松, 不必全副精神的来应付和防范他。

可是随着时日越久, 越国的美人计愈来愈成为一句空谈,当然, 越国于她而言, 胜好败好并没有多大关系, 她也不是像郑旦一样伟大的女子。可是如果越国不能灭吴, 那么这就意味着她这一辈子要呆在这吴宫, 要老死在这异乡, 永永远远再也见不到范蠡了。这怎么能, 她之所以一次次的死而复生, 不就是为了得到他的爱, 最后与他厮守在一起吗?想到这里, 西施忽的从坐着的矮几上站了起来。不, 她不甘心。如今, 她一定要夫差爱上她, 然后利用他的爱, 让他色令智昏, 不思国事, 让越国顺利的灭了吴国。这样吴国灭亡之日, 就是她与范蠡团聚之时,他说过的, 他要带她一起归隐, 到五湖去泛舟游览, 再不理世事。想到这里, 西施不由更坚定了自已的心, 走向了镜台, 用心妆扮自已起来。是的, 她要倾城倾国, 倾吴国的城墙,灭了吴国。

夫差果然按时地又来这里悼念, 换了是平时, 她会在他的忽视之下永远的如空气一般站在一个角落里, 直到他离去。可是现在不能再这样了, 她想明白了, 她必须为了自已的爱和想念促一把力。她娇俏的走上前去, 施了个礼, 仿着郑旦的声音, 叫了声大王?沉浸在回忆中的夫差听得惊愕, 抬起头来, 恍惚中看到的是郑旦那张美丽妖媚的脸, 那活泼无惧的眼神和微微翘起的好玩嘴角, 疑是梦中。郑旦?他轻声地唤, 仿佛怕惊破了这幻梦。郑旦?是你么?你来看我了?他疑疑惑惑,真真假假, 慢慢伸出手去, 欲抱住那人儿。却见她微微一笑,轻轻悄悄的溜了出去, 站在不远处, 对他丢了个眼风, 娇俏说道, 不让你抱。他豁的站起, 这, 这不是郑旦又是谁。只有她敢这样同他玩笑说话。他好激动, 好开心, 走上前去, 声音哽咽, 郑旦, 真的是你。你回来看我了?走到近前, 那人儿却蹲身施礼, 道, 大王, 我是西施, 郑旦娘娘早死了。一句话才点醒了梦中人, 他征忡立于原地, 才看清了事实。他看着面前这个女子,这个女子有着倾城倾国的容貌,对了, 是的,她是郑旦的同乡西施,她和郑旦都是越国的美女子。然来只是自已的幻觉而已。可是刚才,实在太像了。他心中困惑,喃喃说道,西施, 你刚才好像郑旦。西施却笑, 心下暗自高兴。想自已的努力终于奏效。她又抛了个眼风, 柔声道,大王, 我虽然不是郑旦娘娘, 但是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 在性格言语行为上自是有很多相同的地方了。夫差摇头, 看她一眼, 再看她一眼, 他想起以前那个诚惶诚恐的美人, 径自说道,可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西施知道他说的是以前的那个东施,赶紧笑道,那是我刚来吴国, 一切还不习惯, 自然难以以真性情与大王相处了。夫差听了也是, 不由莞尔, 说道, 你来吴国也不算时间短了, 这里就是你自已的家。不必拘束。西施笑着说是。夫差看她娇笑着站在那里, 并不施礼答谢, 想, 难道越国的女子都这样不怕君王的吗?想到这里不由说道, 你不跪谢我么?西施早已知他好什么, 自然是眼波一横, 嗔道,咦, 大王明明说了, 不必拘束的。夫差听了哈哈大笑。这是他几年来第一次开怀的笑。他感觉已经很久没这样开心过了。他的郑旦又回来了。

一个有着天下最美的美女皮囊又聪明和灵性的女鬼,为了爱,要掳获一个男子, 要灭了一个国家是多么简单的事。因为美丽, 可以让男人身心愉悦, 因为聪明, 又能时时猜着男人的想法和需求, 因为痴心, 更是执着和毒辣的去实施。她只要见到范蠡, 和他永远在一起。别的人别的事她都顾不得了。她就像殷商的狐狸精妲已一样,助纣为孽,让身边的大王做尽了一切丧民心丧国的事。她躺在夫差的怀抱里, 在他对她爱若至宝的时候, 她娇嗔着建议, 大王, 这吴王宫我住厌了。说到这里她打住, 眼神极媚的看着他,他说, 那我给你另外建一座皇宫吧,在姑苏山上。他果然马上就回复了她。而已立马付之行动, 这样极尽奢华和富丽的馆娃宫, 在吴国耗费了数不胜数的财力物力人力的情况下就建起来了。她和他搬了进去, 过着极尽奢化腐败的生活。她在馆娃宫里说, 大王, 我小时候喜欢穿着木屐跑过回廊, 有清跪的木屐声一路跟随。我现在很想念那种感觉。要是有一条回廊可以让我这样奔跑倾听该多好啊。大眼睛望着他, 作天真渴慕状。那还不容易, 他抱着她, 说, 我给马上叫人给你建。果然不多久, 响蹀廊就建成了。她又说, 大王, 我小时是贫家女, 经常在溪水边浣纱。看那白色的轻纱在清澈的水中来来去来,水是那么凉, 有风轻轻吹过。那时候的生活虽然清贫, 可是很幸福啊。这个, 她说的是真话。如今想来, 那个在水中浣纱的丑女子仿佛是个久远的梦。她已离她太远了。正凝神间, 他却以为她愁苦了, 关心的望着她, 问, 西施, 你在这里过得不好么, 你想家了吗?她摇着头说没有。过几天, 他拉着她的手, 对她笑着说, 走,带你去看一个地方。她奇怪的跟着他去,到了,才知是他给她在几日之内在姑苏山脚建了个浣纱台。台下有清澈溪流流过。有女子仿着越国女子的打扮, 在那里歌唱着綄纱。她看到这些, 突然就泪流满面, 他对她这样好, 这样的好。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好过, 这样爱过她。她从小到大, 总是在人的鄙视和嘲笑中度过的。就是连她最爱的范蠡也两次杀了她。可是他, 堂堂一个强国的大王, 却为她不顾民心, 只要她想要什么,他就尽一切能力的去满足她。他对她的爱, 已经几近疯狂了。要是有一天, 他知道她只是越国的一个间谍, 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他会怎样。而这时的夫差看到她竟然哭泣, 以为自已做错了, 在她面前不由急促, 急急说道, 西施, 是我不该, 我不该建这浣纱台, 让你睹物思人, 更加想家。她听至此, 摇摇头, 主动扑到他怀里, 轻声说道,你没错, 我很高兴。我是感动才掉的眼泪。只是心里的愧疚感有如钱塘大潮一般, 让她万分难受。她在心里想, 为什么她爱的人不是他呢。如果是他,两个人相亲相爱, 该是多么地幸福。可是不是, 她在深夜里思念的揣想的那个人,永永远远执着的只要一个, 那就是范蠡。她知道, 他对她并不好。他甚至从来没有爱过她。可是她就是爱他。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这样的不能随人所愿。爱在心里久了, 执着的努力, 得不到, 就变成了固执, 执着的继续努力, 告诉自已一定要得到,心里只剩下了这样一个目标, 得到得到, 把从前丢弃的, 忽视的, 冷落的, 伤害的, 都补回来。得到他, 这样所有的往事和回忆, 所有的沧桑和挣扎, 就都值得呀。

所以, 在吴国十年, 她就这样的用一个女子最美的色相和最苦的痴心, 做着助越灭吴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