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刘德凯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吃惊神情，说道，李老板，我今天把所有的玉蝴蝶都带过来了，也是为了说明我的诚意，你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坐下来，慢慢鉴定一番。
我慢慢坐了下去，一大箱子玉蝴蝶就在我的面前，尽管没有仔细地看，可是依着十几年的鉴宝经验，我也知道这一箱子玉蝴蝶多半是真的了。
刘德凯在说话，李老板，这玉蝴蝶是一套，一共六十只，是我宋朝的祖先做出来的，上面的标志是在每只蝴蝶的翅膀上，一边各有一个字，许记。然后每只蝴蝶的触须上都胡一个甲子纪年。据我祖辈说，这种玉蝴的玉很难找，所以几乎是一年才雕一只，雕完后，就在上面把当年的年号纪上，我这边一共五十九只，你仔细看，你就发现每只蝴蝶触须上的纪年不一样。我这里，只差一只丙寅纪年的。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那一只就是丙寅纪年的。
想起了二年前的疑惑，我的那只玉蝴蝶，触须上的确有丁寅两个字，天，难道，刘德凯说的是真的。
那么，玉蝴蝶就不只两只，许良骗了柳叶儿，我望着不远处淡蓝色的窗帘，不知道是有风还是什么缘故，窗帘布在瑟瑟地抖，像极了一个人激动和悲伤的心。
如果玉蝴蝶真的是六十只的话，那么许良的什么，玉蝴蝶是我祖传至室，我只有一对，你一只，我一只，以玉蝴蝶为信物，到时我来娶你。这种话，还能说明什么？
想起寻了千年的憔悴悲苦的柳叶儿，突然心痛，仿佛是自已受了欺骗一般，我望向刘德凯，大声道，不，你骗人，玉蝴蝶只有两只，你这些都是假的。
刘德凯却哈哈大笑，笑了许久，才止住说道，李老板啊李老板，你在潘家园也这么多年，老行家了，真假玉蝴蝶还分不清。不信，你自已看啊，你看，这只是甲子年的，这只是乙丑的，这只是丁卯的，这只是辛未的，他把玉蝴蝶一只只拿给我看，我慢慢的接到手里一只只的看，的确是真的，无论是质地还是雕工，每一只都跟我的那只玉蝴蝶一模一样，别说是专家，只要是一个稍微懂行的人也明白，这六十只玉蝴蝶的确是出于一个人手中。
李老板，你现在信了吧，这些都是我祖上的遗物，你现在能够明白我为什么要不惜一切要拿回最后一只玉蝴蝴的心情了吧。
我不语，一会灵光忽闪，说道，慢着，你姓刘，这蝴蝶上面标的却是许记两个字。你骗人的。我望向他，心想许良家的玉蝴蝶标许记，这好歹可信点。
刘德凯却笑了笑，递给一本线装书给我，我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玉览》两个字。刘德凯在说话，这是清朝人编的，一百九十页，有关于六十只甲子纪年标志的玉蝴蝶的介绍，你看后就知道了，为什么是许记。这本书的权威性你不必怀疑吧，这是清朝有名的玉器专家编写的。
我无声接过，按照他说的翻到那一页，低头看去，见上面写道，北宋初期，江南刘家，擅于雕玉，其人以雕玉蝴蝶为乐，一年成一只，以当年年份记之于蝶须上，一个甲子轮回，共计六十只。蝴翅标许记二字，因其妻姓许，以记。然，几十年后，家世凋零，玉蝴蝶被人抢夺，丢失散落，后又全聚于江南许家。许家公子生性风liu散漫，见到稍有姿色女子便以玉蝴蝶为信物，哄其芳心，待至手后，则抛弃不论也。有女子不识许公子品性，以为自已不守城信，自责深悔抑郁而终，可悲可叹。至清朝，玉蝴蝶大部分藏在清朝和绅府上，后嘉庆抄家，又复失落民间，今无从考证。
原来如此，我合上书。不作声地将书交给了刘德凯。
想起柳叶儿找了近千年，一千年的伤心和懊悔，到头来发现的竟然只是一场欺骗。柳叶儿要是知道实情她会是多么地难过伤心。不，我不能让她知道真情。
我对一旁的刘德凯说道，刘老板，也许你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但是我还是不会把这只玉蝴蝶交给你的，因为我已经答应过她，我要等她回来取这只玉蝴蝶。
刘德凯面有慌张，忙站了起来，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只要你肯出手这只玉蝴蝶，我给你六百万都行。请你明白我的苦衷，我也一直受着祖训，一定要导回这些玉蝴蝶，诚如你所说的，一只玉蝴蝶她根本值不了这个价。对于别人而言，它只是一只玉蝴蝶，可是对于我，那是我们几代人的追求和信仰，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表示我明白，可是想起柳叶儿，想起她近一千的寻寻觅觅，所有的价值都消无，最后只剩下这只玉蝴蝶还实实在在的存在着，无论如何，这最后一点能抓得着的东西，我不想让她失去。
我抬起头来，说道，刘老板，你的心思我能理解，可是我真的不能转给你，我答应了别人的，她对我而言，很重要。
她是我少时甜蜜的幻影，尽管等我长大后，出现在我生活中的也依然是幻影，可是我依然感激上苍，毕竟她出现过。
刘德凯还在劝说，我依然不肯答应，刘德凯一团和气的脸上变成了走投无路的焦急，我望着他，却没了办法，他需要这块玉来了却他家几代人的遗憾，我却想用这块玉来保护柳叶儿。
正僵执在那里，一阵风来，窗帘子哗啦哗啦响，我抬头望过去，柳叶儿笑脸盈盈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柳叶儿？我轻声唤她，疑是梦中。如今真见了，才知道我真的是喜欢这个女子的，不管她是人是鬼。
柳叶儿慢慢走到我身边，对我说道，文彬，我来了，前年你把玉蝴蝶送给我，我没有要，今年，我想收下你送给我的礼物。
我连连点头，从贴身的衣物里，拿出那只玉蝴蝶。
她却对我笑了笑，轻轻走到刘德凯的面前，施了一礼，说道，刘老板，果真想用六百万的高价买下这只玉蝴蝶。
刘德凯转忧为喜，连连点头。
柳叶儿把我给他的玉拿出来，指着那一箱子玉蝴蝶对刘德凯说道，我可以看看吗？
刘德凯连说，可以，可以。
柳叶儿便就着灯光，一只一只拿起来，仔仔细细地看，左手一只，右手一只，对比对比再对比，箱子里五十九只玉蝴蝶，全被她一只只比较个遍。
末了，她轻笑一声，转向我，说道，文彬，真的是他家的。不如，这个给他算了。
我不作声地点点头。
她便把那只玉蝴蝶给了刘德凯，对他说道，六百万你给李老板，这本是他的。刘德凯忙不迭的点头，柳叶儿便无了话，低低地叹了一声，唉，真的有六十只。竟然慢慢地消失了。柳叶儿，我走上前去，然而，却唤了个空，只有箱子里的玉蝴蝶上闪烁着一颗晶莹的泪珠，才证明她真的来过。
刘德凯怕我后悔，赶紧收拾着离去，对我说道，这是六百万的支票。我放在这里。李老板谢谢你。
我点点头，看着他把支票压在茶几上。房间里又只空荡荡剩我一个人。
柳叶儿，可怜的柳叶儿。她是否正独自走在黄泉路上无声地哭泣，一千年的寻觅和期盼都成空，所有的所有，原来都只是谎言，她却还真真实实的找了将近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