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刚过,窗外乌云遮月,这注定是个不平的夜晚。我没有想到三王子大怒之下呼叫和也,和也却将林云及以前有过两面之缘的一些人全部唤来。
“臣等参见殿下,参见公主。”
“起来吧!”收起眼底的悲郁忧愤,三王子的声音有些沉重。或许,此刻沉重的不仅仅是他的声音,还有比声音更沉重的……他的心情。
“都听说了吧?”我趴在三王子身上,双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两只眼睛半眯着又时不时地睁开,露出明明困盹却又不肯入睡的倔强。
大家点头默认。
“三更半夜,就在本殿即将大婚的前夜有人闯入慧明的睡房意图行刺,豺狼之心,其毒其狠真是令本殿心寒!彻查!此事一定要彻查!父王那里本殿已经着人连夜通知了,也让人将今夜之事一一详禀。慧明受了惊吓无法出席明天的婚礼,只行策立,名位照旧,就是新人礼仪删除。”我心中暗服,三王子这招还真是深谋远略,新人礼仪删除,这样他就不必担心我会在大婚中出丑了。
“殿下的处置十分妥当!”和也连声称赞。他趁着对三王子说话的空档借机瞟我,热灼的视线落在我的脸上,我的内心有种被人窥视打探的不舒服感。我心暗忖:看来和也还是对我心存怀疑。
“公主殿下不是和她奶娘同住一屋吗?她奶娘呢?”和也提出疑问,一针见血。
三王子不知和也的用意,只当他是关心我与奶娘,于是他浑不在意道:“在房里休息,受伤未愈又中了迷香,估计还在昏睡中。”
和也黑眸一亮,看我的眼神愈加热切怀疑。“殿下,您不觉得奇怪吗?”他态度小心翼翼,边说边斜睨我脸上的神色。
“奇怪?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吗?”
和也指指我,两眼贼贼直朝三王子使眼色。三王子顿明其意,迭口否认道:“此事与慧明无关,虽然本殿也弄不明白迷香为什么对她没用,但刺客确实是冲她的!”
和也摇头:“微臣不是指刺客之事,而是指公主未中迷香之事。总之,微臣心里对公主的‘痴傻’一事总觉得有些蹊跷!虽然没有证据,但这是微臣的第六感。从小到大,微臣的第六感还从来没有错过!”
三王子欲言,不料林云抢在了前面,只听他叫道:“哎呀,我说和也兄,你也太疑神疑鬼了吧?现在殿下叫我们来是商量大事,你却在小事上纠缠不清,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这哪是小事?公主来自南风国,南风国的皇后又是本朝王后的亲妹妹,这万一公主是装疯卖傻被南风国皇后派到殿下身边的人,到时且不害了殿下?”被人误解,和也一时情急让林云逼出了心里话。原来如此!难怪我觉得北朝的王后看起来那么眼熟,原来她是那恶妇的姐姐。怪不得北朝宫廷如此乌烟瘴气!见识过皇后当年对付母妃时的手段,想来她姐姐也差不到哪去!三王子的母后死于非命,只怕当今王后的手段之毒不在其妹之下。
“你们叫我了吗?”我擦着眼睛坐起来,声音含糊问。和也处处针对我,所以我对他一直心存芥蒂,今日他将话挑明,我反倒有些佩服他的第六感。
三王子见大家吵醒了我,唯恐我又像先前那般喊闹,连忙转身过来哄道:“没事没事!慧明继续睡就好!”
我“嗯”一声在他腿上找个舒服的位置趴下,突然一个激灵坐起来,大叫问:“奶娘呢?”
三王子不知我为何突然找奶娘,微微一怔,旋即道:“奶娘在屋里休息。慧明乖,慧明也休息吧!”
“哦!”我叫得这么大声奶娘也没动静,看来是她的内伤耽搁了。如果此时奶娘醒着,她一定可以替我解答大家的疑惑。
“公主怎么了?”门“吱呀”一声打开,奶娘已经穿好了衣服从房内出来。见三王子和众人在,奶娘连忙见礼。
“奶娘!”我的瞌睡醒了大半,“扑通”一下从三王子身边跳下地,然后飞一般地扑进奶娘怀里。
奶娘歉意笑着对众人:“真是对不起,公主有时候像个孩子。”
“既然奶娘醒了,那就请您和大家说说当时的情况吧!”和也一脸探究地看着奶娘。
奶娘凝神想了想,“奴婢记得当时和公主说了会话,正当我模模糊糊快睡着的时候,突然闻到房间里有股异香,于是我拼尽全力叫了公主一声,之后的事情就是刚才听到公主的叫唤了!”
“这么说是你叫醒公主的?”
“不知道有没有叫醒,但公主一向浅眠,奴婢的声音应该是可以叫醒她的!现在公主无恙,她当时肯定是醒了!殿下不知道,公主在她母妃去世时被人灌过一次毒,幸得老天垂怜公主不但没死,反而因祸得福百毒不侵。想来一般的迷香对她作用也不大!”奶娘慈母般地笑着,对我的平安无事由衷感到欣慰。
“原来如此!想不到她也曾受过这样的苦。”三王子感慨。
奶娘蓦地凄楚跪下,她满怀诚心恳求道:“殿下,求您看在公主天真浪漫的份上保护她吧!不瞒您说,在听说公主要嫁给您的时候,奴婢想过带着公主逃走。因为那些不利于您的传言,所以南风国没有公主愿意嫁给您。在来北朝之前,奴婢和公主生活在南风国不见天日的地下冷宫,是因为皇后舍不得自己女儿嫁给您,所以她们才格外开恩让公主恢复往日的尊荣。一路上我们遭人追杀,奴婢几次吓得魂飞魄散,现在到了三王子宫,可又有人对公主不利。凭奴婢一人之力,即使奴婢再打起十二分精神也不可能保得公主万无一失!所以,公主能依靠的人只能是殿下您了!”
奶娘声泪俱下,说得可怜兮兮。我紧紧地抱着她,心里也跟着酸楚不已!暗中将母妃留给我的玉佩塞入奶娘手中,背对着众人朝她眼神示意。
奶娘与我心意相通,她继续抹泪道:“其实公主并不是天生的痴傻,她只不过是因为当年亲眼目睹母妃被人杀害,一时受惊过度,所以才成了今天这副模样。”说着,奶娘咽声将我暗递给她的玉佩拿出来,是上等的蓝田玉,玉上刻着一位飘逸如仙的美女仰头看着月亮。那位美女不是别人,正是我的母妃。
“这是什么?”和也起身将玉佩接了递给三王子,三王子接玉问。
“这是公主母妃留给公主的陪嫁——蓝田盟的当家信物。”
和也愕然惊声:“产业遍布东扶桑、西罗国、南风国、北朝四国的那个蓝田盟?那可是雄厚的财盟势力啊!”
看到大家惊喜的样子,我的心里好不得意。玉是母妃给的没错,但蓝田盟之事却是另有乾坤。三王子若是真心待我,我自然报之以李,他们不知道,蓝田盟当家的信物一分为二,他们手中的玉不过是副件,虽然在我的默许下可以为所欲为。但只要我改变主意,我随时都可以让它变成一块普通的玉!
“请问公主的母亲是?”三王子率先回神,他对奶娘问话的语气也变得客气了很多。
奶娘恭敬答:“是西罗国的长公主!”
“原来如此!”三王子若有所思,“既然你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本殿,足见你对本殿的信任,放心!以后有本殿在便有公主在!”
我们目的已达,奶娘欣喜磕头:“谢殿下。”
“好了,带公主去休息吧。本殿会和大家查明是谁想要暗害公主。”
奶娘带着我告辞回房。刚才奶娘向大家表明了我们以前在南风国的处境,又将那么重要的王牌托付三王子,相信三王子和他手下暂时不会再对我们心存疑虑。
“殿下,您真的相信公主痴吗?”是和也的声音。这家伙,他还有没有完呐?
我驻足,房内低低的叹息声几乎微不可闻,“慧明是不是真痴真傻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心向着我们!”我可以想象,三王子肯定将玉佩举在了众人面前。
“和也,慧明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从她掉入我怀中的那一刻起,本殿便认定她是我的女人!有些人一辈子也不会有这种感觉,可有些人只要见到了就什么都明白!你们知道本殿第一次见到慧明时,脑子里想什么了吗?”
“想什么了?”
只听三王子轻轻一笑道:“我当时脑子里就蹦出那么一声感叹——啊!就是这个人了!”
“殿下,您不会真喜欢上南风来的公主了吧?”是林云的声音,他的语气透着不可置信。
这次三王子的笑声又传了出来:“本殿喜欢慧明有什么不好?再说你没听公主奶娘说她不是天生痴傻吗?等到本殿能治好她的痴傻时,她自然也就会正常了!好了!这事不说了!难道你们还信不过本殿的眼光?”
和也和林云等人连忙打哈哈闷笑。
三王子的话像是什么东西强烈地击在我的心上,让我浑身躁热不已。我回头望一眼紧闭的房门,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是啊!也许真就是这个人了!
经过热热闹闹、门庭若市的三天之后,原本沸腾的三王子宫渐渐恢复往日的宁静。
今天秋娘领着我和奶娘到亭子里看池鱼,却突然被宫女的一阵惊喊搅扰。
“不好啦!不好啦!荷塘淹死人呐!”
我暗里朝奶娘使个眼色,奶娘连忙拉着秋娘问:“姐姐,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要不我们也去看看吧?”
秋娘望我一眼,“还是我去吧!听说是淹死了人,王子妃身子金贵,前些日子刚刚受了惊,可不能再吓着她了!”说着她托起奶娘的手拍拍她的手背:“妹妹你陪着王子妃,我去看看就来。”
“吵什么吵?什么事这么喧哗?”秋娘走过去沉着嗓子问。顿时所有地位低的宫女们慌忙下跪行礼。
我和奶娘倚在亭柱旁偷看,只见一个宫女指着不远处的荷花池指手划脚地说着,嘴里说着话,身子却直哆嗦,看起来惊魂未定。看那宫女的身影,我总觉得她有些眼熟。哦,对了!那是雪燕!是她?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我正思虑间,一个清脆的声音突兀响起:
“什么事啊?”
众人行礼:“参见殿下!”
“嗯。”来人是三王子,他背手走到秋娘面前:“奶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秋娘忙答:“老身陪王子妃在亭子里看鱼,突然见这丫头大喊荷花池里淹死了人,所以这才过来问个清楚。”
“慧明也在这?她人呢?”一听秋娘说起我,三王子的神情立刻变得紧张。看着他穷紧张的模样,我的心没来由地突突直跳。
秋娘朝我们这边一指,“在那呢!怕吓着她,所以没请她过来。”
三王子朝我微微一笑,转头对身后的和也道:“去查查怎么回事!”
和也领命而去,三王子朝我走来。我见躲不过,心一横,反而蹦蹦跳跳迎了上去。“慧明今天高兴吗?”
我重重一点头,拖着他也到亭子里看鱼。
奶娘笑:“殿下别生气,公主今天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她看鱼看得正高兴呢!”
“本殿怎么会生慧明的气!慧明是上天赐给本殿的王子妃,本殿疼她还来不及!慧明今天想不想去外面玩?”三王子斜睨着我,一副逗乐儿的模样。
我“啪”的一下打在他的额头:“盖印盖印!好!去玩!去玩!”我“呼”的一下又蹿回奶娘身边,又跳又叫道:“奶娘,我们去玩!去玩!”
三王子似乎没想到我会拍他额头,微微一愣,旋即看着我温柔宠溺地笑。这时和也过来,身边跟着雪燕。
“殿下。”
“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
“是三天前在王子妃所住宫殿当差的太监,虽然是溺水而亡……”和也靠近三王子一侧,小声继续道:“虽然是溺水而亡,却有服用过失心蛊的迹象。”
“什么?”三王子蹭的退开一步。既是三天前我寝宫的人,又服用过失心蛊,仔细一想,所有的事情不难联系起来。如果我没猜错,被害之人说不定就是三天前刺杀我的黑衣人。
和也欲继续往下说,我暗窥一眼在旁窃听的雪燕,适时冲上前:“不是说出去玩吗?快点快点!”说着我使劲拉三王子。
就在这时,林云急急匆匆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