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一下吧!”廖青风目光柔和地问我。
我点头,动作利落地纵身下马。前面有条小溪,我牵着小黄前去洗脸。清澈的溪水汩汩而流,声脆悦耳。我忍不住望着水中的映影怔怔出神,水中的我头发高高绾起,一身起褶的月牙白襦衫,风尘满面,倦意浓浓。这是男儿打扮,为安全起见我还在右脸颊易了容,贴了一块惨不忍睹的伤疤。有意无意间,我还效仿了三王子,用银色的面具将那丑陋的伤疤遮去。初见我的打扮,廖青风什么也没说,他带着莫名的情绪呆望着面具,凌厉而又凄楚的眼神仿佛直透我的内心。那一刻,我的心如有什么锐利的东西刺入……
原谅我的自私,我承认,面具是我表达感情的刻意。趁他还未泥足深陷之前,我要彻底断了他的念想,这是我对他的好。
“洗洗吧。”
一方叠得整齐的手帕从背后递来。
“谢谢!”我表情淡淡,不敢转身看他的脸。虽然没做什么坏事,却总觉得对不起他。
“去孤岛还要多久?”我洗帕拧干,随手递还给他。
“照我们现在的速度,再过两三日便可到了。”
“三王子那边有什么消息?”
“昨晚的消息,二天前他们与乱匪交手,虽然双方各有伤亡,但三王子暂处上风。今天的消息要晚上才有。”
“好了!继续走!”抖抖衣服上的草屑,我仰头远眺,意志坚定地望向天边的云卷云舒。十万精兵的兵权,我一定要拿到手!
廖青风没有反对,他只是一如既往地跟着我。他越是这样,我便越觉心酸,心中也越加愧然。原本单一的感情一旦变得繁杂,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必然会受影响,我已经无法像对其它人一样正常对待他了。
黑云遮日,狂风肆虐,不知何时天气变得晦暗阴沉。疾驰飞过官道,绕过浓密的凶险之林,人困马乏的我们不得不在一座破庙前落脚。
破庙坐落在前不着村后不见店的羊肠小道旁,一对庙门斜挂着,风一吹便摇摇欲坠“嘎嘎”吱响。几只乌鸦停在枯败的树桠间,它们探头看着我们,竟丝毫不惧生人的到来。廖青风率先下马,他抢在前面抓去蜘蛛网,我紧随其后。轻手隔开庙门,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小心!”他低喊。我点头,两人面面相觑——庙内有人!脚步放轻,我们暗自戒备。
破庙虽然不大,却还有一个院子,院子中央有口封死的枯井。枯井旁矗立着一棵老槐树,错杂的老根暴凸出地面。“哒哒!”槐树周围栓着十几匹好马,它们悠闲地踢着地上的尘土。一个头戴笠帽的虬须汉坐在枯井上,他见我们进来,眼皮稍微抬了抬,紧接着他便用剑在枯井上轻敲两响,随即又闭目假寐。敲两下枯井,莫非是代表来者两人?
我兀自想着,却惊见廖青风抬脚要进庙房。“小心!”我大喊,同时双手猛拉他的右手朝后仰身,随即又以闪电般的速度退回院内。十几个武士打扮的人从庙房内跳出来,他们用剑指着我们,肃穆的眼神充满敌意。
我微微一笑,示意廖青风上前。只见他俊眉一挑,嘴角立刻浮起一贯的浅笑:“我们只是过路人,各位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伺机打量庙房,中央有一尊歪倒的铜像,铜像前坐着一位公子,他背对着我们,一时看不清容貌。我拱拱手,朗声道:“公子别误会,我们不是歹人,只是因为赶路错过了投宿,眼见天要下雨,所以这才进庙来。还请公子看在大家同是出门在外的份上,通融一些,我们兄弟保证,绝不搅扰各位休息!”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有诚意。
背对我们而坐的公子旋身而起,双方霎时照面。我们相互打量,贵气十足的面庞上镶着剑眉星目,鼻翼傲挺,唇缘分明。他的目光落在我的银色面具上,诧异之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犀利的眸光,天生的王者气势,仅是一眼,我就知道此人的身份绝不简单。廖青风见到他,也不禁微愣了片刻。
手指轻轻一挑,阻挡我们的武士收剑四散。“既然大家都是出门在外,同进一庙也算有缘,二位公子如果不嫌弃,就请进来坐吧!”声音有力而又不失温润,俊美的脸上荡漾着笑意。他望廖青风的眼神略带审视,看我的眼神则带着狡黠。我心中一震,举止言行越发小心。才刚见面便惹人起趣,我女扮男装之事,该不是让他看出什么端倪了吧?
“我看二位气宇不凡,应该是大户人家出生吧?”
廖青风浅笑,声音无比温和:“在下姓廖,名青风,祖上经商,家有几个小钱而已,谈不上什么大户人家。这位是内弟,名青衣。不知公子大名是?”
眼里闪过算计的了然,“我姓王,名怀宇,东扶桑人士,祖上当官,受先人佑护,现在也居了一官半职。”言语自贱,神情却傲然。回想刚才的阵势,他这一官半职,只怕不是王亲便是国戚。至于王怀宇……哼!只怕也是假名!
“廖兄弟家里应该不是一般的有钱吧?”试探套话,深沉难测的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和怀宇兄相比,不值一提。”廖青风自谦,不着痕迹地回避了问题。
“廖小弟不常出门吧?”
我压低嗓音笑:“何以见得?”
“肌肤嫩白如雪,两手纤细如葱。再看你的手心——”我依言翻掌,只见掌心有几个刺目的水泡。“常年骑马的人这里出现的是厚茧,而不是水泡!”说着,他将自己的手掌摊开来给我看。虎口,指尖,掌沿和掌心的用力处都有厚茧,显而易见,他一定常练骑射和刀剑之术。身份尊贵而又常练这些技能,我莞尔一笑,心中对他的身份又肯定了几分。
“怀宇兄心细如发,小弟佩服!不瞒你说,这是我第一次瞒着爹娘出门。嗨!弱不禁风,让兄长看笑话了!”
“哪里!廖小弟虽然不善骑马,但手底的功夫却不弱,刚才在门口的那两手,光凭反应便不是一般人可比拟。”
“怀宇兄谬赞,真是惭愧!”
两人虚与委蛇,各自试探,既都心知肚明,又均不点破。
“两位这么着急,这是要上哪去?”我心中暗自得意,他果然还是忍不住要问了。我将问题丢给廖青风:“我是随哥哥出来玩耍的,他去哪我便跟到哪,我也不知他要去哪里。”说着,我惬意地伸个懒腰,脸上摆出娇生惯养的姿态抱怨:“真是的,有马车不坐,非要骑马。害我浑身都酸痛!”
廖青风聪明地接口:“不喜欢你可以一个人回去!又没人让你跟着。”
“那可不行!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怎么也得玩够本才行。听说西罗国多美人,哥哥你办完正事以后带我去看看吧?”我色眯眯恳求。谁都知道,西罗国妓院最多,民风最为开放。
“哼!要是让爹娘知道了,仔细你的皮!”假意凶瞪我一眼,廖青风赧然对王怀宇:“真是对不起!内弟少不更事,让怀宇兄看笑话了!”
“哪里哪里!我们也是这个年龄走过来的,廖小弟对男女之事好奇,这也是人之常情。”
“咚!”院子里又响起一声敲枯井的声音,声音比我们进来时更大。武士们没有动静,王怀宇却一脸肃然。“不好意思,兄弟有事先出去一下。”
“怀宇兄只管自便,我们兄弟二人也正好休息。”
我敢肯定,新入者一定是他们的自己人。
“雪燕见过王兄!”
雪燕?脑子里仿佛有什么炸开来,轰得我分不清东南西北。雪燕?!怎么会是她?她不是在三王子宫吗?怎么跑这来了?想到廖青风曾经给我的调查,她是东扶桑大王子的义妹,此时她又叫王怀宇王兄,那且不是……思绪混乱,我回头,廖青风立刻做出噤声的手势。
“嘘——”王怀宇十分谨慎。
脚步声开始外移,两人的声音渐小,又加上狂风大作,我与廖青风就是再怎么屏息静听也枉然。我只断断续续听到随风飘来的几个字:……王后说……三王子和六王子……兵权……加紧……匪乱……二王子的意思……
咬牙切齿,果然!匪乱之事果然与大王子有关!我没想到雪燕竟是王后和大王子之间的通信人。她是怎么离开三王子宫而不被发现的?这样的事情她究竟做了多少回?她此时来见大王子又有什么阴谋?我又急又忧,心里恨不得立刻飞奔出去问个清楚。但我不能!小不忍则乱大谋。既然我们已经知晓了大王子的身份,他既然能在三王子身边安插一个雪燕,我为什么不能将自己安插进他们这边的阵营?想到这,我的脸上不知不觉露出喜色。
“不管你心里想什么,危险的事情绝对不许单独行动!”廖青风神色严肃地凝视着我,眼神与当时非要和我一起来孤岛时如出一辙。我“嗬嗬”应笑点头,心中却盘算着如何接近大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