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使个眼色,三王子借故离开。秋娘和奶娘一左一右扶着我,打发了小豆子请太医,也不管德妃的宫女是否跟得上,我们一行人急急赶到德妃殿。
“妹妹啊,你怎么这么命苦!”
“娘娘!娘娘,您醒醒啊!”
殿内愁云惨淡,众人痛心疾首,哭得悲悲惨惨,好不凄凉。淑妃、兰妃两人早到了,淑妃拉着德妃的手,姐妹情深地抹泪。兰妃两眼红红呜咽着,没有出声。宫女们进进出出,大家见我进来,遂又惊慌行礼,屋里顿时忙中添乱。我径直到床前,德妃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紧闭两眼,面无血色。心中悸然,一股凉意霎时透到骨子里。
“太医呢?怎么还没来?”我厉声质问。德妃娘家虽无淑、兰二妃有势,但她父亲却是远近驰名的粮商。八王子九王子一毛不拔,三王子正是用她父亲用得着的时候。这个节骨眼出事,难道是有心人而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来说清楚?”冷眼一扫,我盛怒带威。好好的人突然生命垂危,这事,任谁都想得到蹊跷。目光逡巡,我看谁,谁就不自在地低头。
“回王后,主子晕倒前,奴婢在场。”终于,一个伶俐的宫女瑟瑟开口。我缓了缓脸色:“说说当时的详细情况。”
太医来了,我带开口的宫女到院子里,淑妃、兰妃左右一道。
“你家主子晕倒前可有异常?”
“回娘娘,主子晕倒前,曾吃了一个梨。”
我一惊,不会是中毒吧?忙问:“梨呢?残骸可留着?”
宫女抹泪摇头:“梨是膳房的宫女送来的,说是……”
“说是什么?”淑妃插口。
宫女瞥我一眼,畏怕不敢言。我道:“只管从实说,有本宫在,自会给你做主。”我的心隐隐不安,事情十有八九和我脱不了干系。但事已至此,我是欲罢不能。我若遮遮掩掩,只怕有心人会愈加得意。
宫女这才道:“回王后,那宫女说是奉了您的懿旨,说您感念各宫主子辛苦,所以才赏下贡梨。主子不疑有它,即时便让奴婢削了一个,谁知……谁知……”
我与秋娘交换一个眼神,我突地大喝:“来人!速将膳房的宫女全部带来!”心中的怒潮一浪高过一浪,我横眉竖目:“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假传懿旨!”
怒气平息少许,我慢慢整理思绪,“你叫什么名?”我问宫女。
“奴婢蔚儿。”
“好!本宫记下了!你去找找你家主子留下的梨核,看看能不能找回。果核若没有,梨皮也行!”瞥一眼欲离开的淑妃,目光税利地望向一干宫女,我蓦地沉声:“其它人全部留下。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许踏出德妃殿一步!秋娘,从这一刻起,德妃殿只许入不许出!”想了想,我又问一旁的兰妃与折回的淑妃:“两位妹妹可收到膳房送去的梨?”对淑妃本欲离开之事,我佯装不察。兰妃与淑妃摇头否认,说是肯定没有。我点头,心中已有眉目。目标很明确,是有人直冲着德妃。中毒与否,还得听太医怎么说。
“回娘娘,德妃一息尚存,还有救活的希望。”太医出来。
“是中毒还是突疾?”我直击重点。
“回娘娘,是中毒!”太医十分肯定。
我摆手,奶娘扶我坐下。雪燕被我软禁了,难道还是她?我刚刚回宫,凳子还没坐热,立刻有三王子的宠妃中毒……有宫女证明是我送的梨,这说明什么?天下人会怎么看我?前方急需粮草,偏偏八王子与九王子联手发难,背后还牵扯着朝廷重臣。三王子无奈之下定得用德妃,可这时又……背后下手之人究竟是冲我还是冲三王子?抑或者我们两人都是他们的目标?我锁眉深思,整个人如坠迷雾般茫然。
“娘娘,膳房的人带到!”小豆子躬身一礼,“呼啦”一声,他身后二三十号人同时跪地。
我与淑妃、兰妃二人在院中央坐下,膳房管事和宫女们匍匐于地,大家战战兢兢。
我朝奶娘示意:“去将蔚儿叫来。”
“娘娘,奴婢该死,主子吃过的梨皮与梨核都不见了!”以为我要追责,蔚儿率先告罪流涕。
我早料到会这样,心平气和道:“梨皮之事先放一边,你过来,看看这里可有送梨之人?”
蔚儿微微一愣,随即领命。
“大家抬头,让蔚儿姑娘好好看仔细!”奶娘端出架势帮腔。
我扫一眼旁人:淑妃神色复杂,有些坐立不安;兰妃冷眼看戏,抱定主意想置身事外。
寂静……一枚黄叶被风吹脱树枝,飘飘洒洒地舞着,慢慢朝一干宫女飞去。我顺着叶子一望,却见它落在一个宫女头上。那宫女不过十三四岁,长得清秀可人。她脸上的神情懵懂无知,目光透着无邪。
“娘娘!就是她!”
“什么?”我愣,手中的茶杯差点摔地。蔚儿指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看得正中意的宫女。
那宫女被蔚儿尖声一指,顿时惶然不知所措,她吓得言词吱唔:“姐……姐姐,你说什么?”
蔚儿眼神儿一眯,邀功般大喊:“你还敢狡辩!前不久明明是你送的梨,主子看你可爱,还赏了你一根簪子!看!这就是证物!”不待宫女反映,蔚儿眼疾手快,一把将宫女头上的簪子抢下来高举。
一阵哗然。
“不是的!不是的!这簪子是奴婢上次给德妃娘娘送梨时她赏的,我不是小偷!”悸动大哭,却是辩非所疑。
蔚儿大步踏回来,双手捧着簪子恭敬地递给我。
“你叫什么名?”我慢条斯理问。
宫女抬袖抹泪,抽咽耸肩道:“回……回王后娘娘,奴婢叫小珠。”我把玩着簪子,“你说这簪子是德妃前几日赏你的,可有人证明?”
“回娘娘,秀丽姐姐当时也在。”
“谁是秀丽?”奶娘忙朝德妃殿的宫女道:“娘娘有问,秀丽出来回话。”
一个俏丽的宫女胆怯地站出来,她惶惶一跪:“回娘娘,奴婢是秀丽。”
眼角的余光瞥见淑妃对小珠格外有心,我暗中留意,面上却视若不见,我继续提审:“小珠说这簪子是德妃上次赏她的,你也在场,可有这事?”
仓促地望一眼蔚儿,秀丽眼里明显闪过慌张,她撒谎:“回娘娘,上次的事情,奴婢记不得了!”
蔚儿暗自得意,小珠则跪爬到秀丽面前哭叫起来:“姐姐,这才几天的事情,你怎么可能忘了?你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姐姐,你救救我,你和王后娘娘说实话吧!”
秀丽的异常让我对蔚儿的信任骤然猛降——事情藏着猫腻。
“秀丽姑娘,在宫中说谎可是要负责的!”淑妃威吓。
秀丽瑟瑟一抖,两眼一闭,晶莹的泪水顿如雨下。她伏地叩首:“望王后娘娘明察,奴婢真的记不清了!”观神臆测,我断定她有什么软处让人拿住。
“姐姐……”淑妃开口,却又欲言又止。
“妹妹有什么事直说无防!”
“不瞒姐姐,这小珠是我入宫前娘家的妹妹,虽然同父异母,却是同出一家。”
我一愣,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淑妃果然有做大事的果断,她知我早晚会查清小珠的来历,现在及时表明两人的关系,既可借势保护小珠枉受小人之害,亦可消除真相揭露时,她处境的尴尬。
“来人!将秀丽与小珠二人收押,暂交淑妃看管!”我一锤定音。
淑妃愕然,她欲避嫌,却被兰妃拦住。目前,淑妃是除我之外最适合做看管的人,为了小珠,她定会全力相护。
“其它人散了,蔚儿留下照顾德妃!太医已经瞧过了,德妃不日便会苏醒,她若再出事,本宫唯你是问!”我要放长线钓大鱼,却又要谨防蔚儿对德妃下毒手。
“太医,您随本宫来。”人多眼杂,有些事,我要私下问。
“王后娘娘,您也要保重玉体!”禁令解除,秋娘过来。
我点点头,“回宫吧!德妃之事明日再查。”
“太医,请您和本宫说实话,德妃所中是何毒?”我单刀直入。
“回王后,德妃娘娘所中之毒是睡美人,此毒让人晕厥不醒,一时不会毒发身亡,它只会让人饥饿而死!”
我抚指,“太医可有解毒之法?”
“回王后,是德妃娘娘福厚!微臣有幸,前几日才得了一颗睡美人的解药。”
“是吗?”这福,确实很厚。“太医手中有解药之事,宫中有多少人知道?德妃娘娘可知?”
太医思索一会,“其它人微臣不敢肯定,但德妃娘娘是肯定知道的。”问到这,我心中进一步明了。“太医辛苦,德妃那边继续劳烦您了!”
太医诚惶诚恐:“医治各位贵人是微臣本份,娘娘言重了!若娘娘无其它事,微臣先行告退。”我摆手,太医退出。
“娘娘,您问这么多,是不是……”奶娘是聪明人,一听便知端倪。
雪燕被我囚着,小珠胆小不谙世事,是最好的替罪羊。不但诬蔑了我,更可拉淑妃下水,真可谓一石二鸟。中了毒不是即死,偏偏太医手中恰得解药,这事也太“巧”了。比起与朝事牵扯,我倒希望这次是干脆的后宫争宠。
“去查查小珠为何进宫。”名门望族之女,不可能这么小进宫为奴。
“再查查秀丽,看她有什么短处让人拿了!”
小豆子应声去办,我又让他将和也大人请来。秋娘开怀一笑,语气无比欣慰:“娘娘圣明,有您这位贤内助稳居六宫之主位,陛下大可放心!”
我笑不置言。
“好久不见云军将军,奶娘,您将他请来吧!”
奶娘退去,不一会,和也便进来。
“王后娘娘找微臣?”
“坐!”宫女上茶。“德妃之事听说了吧?”
“听说了,不知娘娘对此事怎么看?”
我五指敲桌:“只怕与陛下所愁之事相关,所以本宫才请和也大人来解惑。”
“八王爷和九王爷这次是和陛下扛上了,陛下不敢大动干戈,怕东扶桑趁机而入。所以,解决粮草之难的希望就落在了德妃身上。”
“果然如我所想。”我起身轻踱几步,慢道:“和也大人,你劝着陛下些,让他对德妃父亲示好。他父亲若是问起女儿之事,陛下一定要打抱不平,切不可露出半点冷淡之意。”
“万一他父亲不吃这一套呢?”
我笑若花绽:“若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让他一文不值!”我做事,向来两手准备。
和也佩服万分:“如此!微臣定竭尽全力劝服陛下。”顿了顿,他回身,“其实娘娘劝一句,比微臣十句都顶用!”
我嗔怒:“可我不喜欢张这个口!”
和也一脸放肆的坏笑,神色诡异而又透着揶揄。
云军进来,刚到门口便朗笑:“王后回来了!身体没事吧?”
和也识趣地告辞,我下座笑迎,原地转上一圈:“完全没事!”
“听说你被掳,我可担心了!”云军的性子依旧如常,也不讲虚礼。
“说吧!有什么要我帮忙?”调侃一笑,云军的脑袋转得飞快。
我赧然一笑:“谁说有求于人才见你的!”
“好啦!宫里的事我都听说了,有什么事直说吧!”
我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也不再矫情:“请你将这个送给天仙坊的刘三娘。记住,要掩人耳目。”
慎重将信揣进怀中,云军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放心!”
“事情办好了!我陪你饮酒,我们不醉不归!”
“好!一言为定!”
和也那边成败不论,但德妃的势力,我却是要吃掉的!为三王子,也为我自己!
所有人都走了,奶娘道:“娘娘,您说德妃会不会因为怕您,所以才演了这么一出?”
我目光深幽:“不无可能。”云军带去的信上写了三件事:一夺北朝的粮商霸权;二查失心蛊之解法;三寻三王子之寒毒解药。大信封内是小信封,里边写着廖青风亲启。虽然他将北朝的产业送给了我,但他不会完全撒手。我困坐深宫,身边人多眼杂,有些事不好出面,非他帮忙不可。
小豆子回来,这小子颇有几分本领,才几个时辰,就给我拿回厚厚一沓资料。他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原来小珠是淑妃亲姨妈的女儿,只因哥姐不容,所以才被骗到了宫里,待淑妃发现时,为时已晚。她本想将她调至身边照应,却又怕自己一时失势反而害了她。我叹息,淑妃倒有几分热血之性。至于秀丽,事情还是出在三王子身上,她爱慕三王子,竟背着德妃偷亲了醉酒的三王子,不想被蔚儿撞见,常被蔚儿以此要挟。复杂呀,后宫人数不多,却是水深莫测。德妃之事未查明之前,我也不敢妄下定论。
“娘娘,淑妃娘娘求见。”宫人在门外禀报。
“传吧!”正好!我也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