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子璇自那日听闻夜宸风的消息后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笑容,走过二十五年的人生,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可是此刻她后悔了,她不应该一腔热忱去参军,她不应该寻找凤族传说的秘密,她不应该为这天下而考虑,她一介女子又如何能扭转乾坤呢?
这些着实跟她没什么关系啊!她为什么要如此一意孤行?是她害了夜宸风,是她害了他呀!
夜子璇已经完全没有要逃跑的意愿了,茫茫人海她要到哪里去寻他?如若昀雯还活着夜宸风就一定能找到这里来,所以她要在这里等他,然后跟他一起离开!
一个寂静的夜晚,夜子璇拧了一壶酒沿着廊柱爬上了屋顶,她踩在屋脊上慢慢往前走着,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她顺势斜躺在屋顶上拿着酒壶慢慢地往嘴里倾倒。
醇香甘冽的酒水漫过喉头,带来了火一般的灼热。
想起她初次见到夜宸风的景象,青楼里的惊鸿一瞥,唇边不禁苦笑连连:“那****该是被我气得不轻吧。”
泪水又滑过脸庞,夜子璇将脸埋于瓦间,任泪水肆意挥洒。柔和月光下,瘦弱的身子若寒风凛冽的冬夜里一朵飘零的花,它孤寒的飘迹于夜空却怎么也找不到一块可以下葬的土地。
“夜宸风……夜宸风……”嘴间呢喃着他的名字,双手揪紧了衣襟。
花璇阁外一条黑影倏忽而至,他以至轻至快的脚步迅速移至花璇阁寝居处,那黑影在花璇阁内四处搜寻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
此人正是寻找而来的夜宸风。那****到达贺川后就直奔左少堂的房间,却不想在他的房间里见到了昀雯,昀雯告知于他所有事情的经过,他不禁暗暗佩服于子璇的魄力。
此生有她相伴,夫复何求?
他于几日前到达了临月城,他已于深夜探视过几次摄政王府,他发现摄政王府中没有巡逻的士兵,这些侍卫肯定是暗藏于其中的,本想易容救走子璇一计就此打消。
几日来夜宸风一直未曾找到摄政王府的突破口,不过他在几次的探视中却知道了冷睿扬的心意,前几天的夜晚他看见冷睿扬于深夜一直矗立于花璇阁的窗前,凝望着阁内蹁跹人影。
曾几何时,自己也为佳人风露立中宵。
原来,冷睿扬也钟情于子璇,并且对子璇十分之好,他对子璇要比自己对子璇上心得多,他自愧弗如。
权衡之下,他打算来问问子璇的意思,如若子璇喜欢冷睿扬,那么他也算放心了。
夜宸风打了几个圈儿遍寻不着人影,他打算明日再来,可是正当他准备撤退时耳畔却响起了一声惊叫。
“啊——有刺客!”
夜宸风听见这声尖叫后漆黑眼眸中露出惊诧,他诧异的不是因为有人尖叫,而是因为这叫声让他非常耳熟,听着像是仙儿的声音,仙儿也在摄政王府?为什么前几夜他没有见着她?
夜宸风正准备上前捂住仙儿的嘴告诉她自己是谁时?只听花璇阁外一阵骚乱,密密麻麻地脚步声响起。
“抓刺客——”阁外吼声顿起。
“刺客在这里!”仙儿紧跟着大叫起来。
夜宸风摇摇头立即提气离去,结果却在提气的时候发觉自己竟然使不上内力,情节之下正准备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却见花璇阁四周如放箭羽般飞下许多人影,那些人将他团团围住。
花璇阁内瞬间人影蹿动,更有许多侍卫手持火把鱼贯而入,将整个花璇阁照得亮如白昼。
夜宸风微眯起眼观望了一下四周,脸上神色异常平静,想不到冷睿扬心思如此缜密,他早已铺好了网等着自己往里跳,他定是在子璇的房里放了只对习武之人有用的化功散,那药无色无味,一旦入喉便会使人暂时失去功力,自己方才寻找子璇心切一时倒是失了防备。
夜宸风前方的一排火把迅速移动让出一条道路出来,一身着白衣的男子迈着从容的步伐朝夜宸风走来,他站定于夜宸风面前,凝神看了夜宸风好一会儿后方才启口说道:“宸风兄深夜莅临本王府邸,真是让本王府蓬荜生辉,本王真是有失远迎!还请宸风兄见谅!”
夜宸风身姿挺拔,赫然立于人群之中,他冷声说道:“宸风不请自来确实唐突了!”
冷睿扬摇摇头道:“不唐突,如若宸风兄不嫌舍下寒酸那么就请在舍下小住几日吧!”礼节性的语气中带着不可拒绝的霸气。
夜宸风淡漠如常:“请恕宸风打扰了。”自己深夜到访他人府邸,他想要关押自己也是无可置喙的。
被人群围在外的仙儿在听见宸风二字时顿时哑口无言,她失声叫道:“侯爷,是侯爷啊,你们不要抓侯爷!”
她的声音淹没于人海之中,娇小的身躯挡在了最外层,她努力地哭喊着,但是却没有人理会她。
人群之中的冷睿扬朝夜宸风展臂道:“这边请。”说完率先领路而去。
夜宸风凛然地跟在他的后面,高大的身影突显于人群之中,夜风掀起他黑色的衣袍,带着深沉而撩人的伤。
屋檐之上月下小酌的夜子璇似乎也听见了吵闹声,她睁开了惺忪睡眼,脸上的泪痕一经风吹已变得干涩难当,她揉了揉脸后却见不远处有火光点点,她眯了眯眼睛聚了一下焦,发现火光之中好像有两个熟悉的身影,穿白衣的当是冷睿扬,那一身黑衣如墨的人好似很熟悉,她脑中慢慢印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夜子璇缓缓爬行于屋檐之上,目视着那一闪一闪的火光,那火光最终消失于王府的一角。
待火光消失后,夜子璇脑中的轮廓逐渐清晰,待那轮廓全然清晰时她瞳孔猛地一缩,酒已醒去大半,嘴里直到:“是他!”
夜子璇迅速起身沿路返回了花璇阁之中。
冷睿扬将夜宸风带至牢房之后就屏退了左右下属,阴冷的牢房之中因为火光而渐渐回暖,两名男子对立而站,冷睿扬直视夜宸风,夜宸风也回视冷睿扬,眸中毫无畏惧之色,沉默中已经开始了最初的较量,两道目光所发射出来的光束在此消彼长,如沙场上奔腾的战马,马蹄声狂乱,呼啸而过时胜负早已分晓。
冷睿扬收回了目光扬唇轻笑:“如果宸风兄就此离开,今晚之事我全当没有发生过。”他可以为了夜子璇放过夜宸风,即使他知道这是背负了天大的罪。
“事情已然发生又如何能当做未发生呢?”夜宸风言下之意十分明显,他定要见上子璇一面,他要清楚地知道她的想法,如此他才能做最好的打算。
冷睿扬薄唇紧抿一起,夜宸风果然是个痴情男儿,只是儿女情长难免英雄气短,他要自断生路就莫怪自己心狠了,冷睿扬冷冷说道:“那就恕在下秉公处理了。”
“自是应当的。”夜宸风依旧淡漠如风。
冷睿扬掀了袍子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牢房,他径自回到了书房之中。
回房后的他愤然坐在了书桌之后,方才在人群之中他听见了仙儿的声音,但是夜子璇却人影全无,夜子璇虽然不知所踪,但是她却没有离开摄政王府,因为他知道她不会离开,她要在王府里等待夜宸风的到来,所以那日得知夜宸风被罢官后他便不再派人监视夜子璇了。
夜宸风被自己抓获的消息很快就能传到夜子璇的耳中,他很期待夜子璇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营救她的哥哥,不是,应该是她的爱人才对!
可是,冷睿扬怎么也没有估计到的是,在七日过后的今日夜子璇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沉着冷静地他再也忍不住了,他叫来赫峰问道:“花璇阁内有否异常?”
“启禀主上,没有!”赫峰回答得铿锵有力。
冷睿扬斜睨了一眼赫峰后淡淡道:“继续监视。”
这一日冷睿扬一直坐立不安,他时常将视线放在门口处,每当门口有动静时,他总会在第一时间抬起头看向门口,却每次都以失望告终。
日落西山,当橘色的夕阳斜洒大地时,冷睿扬终于迈出了沉重的步伐,他缓缓朝花璇阁走去,每接近花璇阁一步,总有退让的情绪在干扰着他,他的腿似灌了厚实的铅,每跨一步都觉得如临崩溃的边缘。
冷睿扬终于在挣扎中走进了花璇阁。
花璇阁内此刻并没有掌灯,四周黑漆漆的一片,静谧的空气中透着似有似无的香气,香气萦绕鼻尖,让冷睿扬有种飘渺于云端的感觉。
他情不自禁地推开了夜子璇寝居的门,门扉一经打开,一股凉风扫过他的面颊,令他的神智乍然清醒。
屋内正中央,一团火簇缓缓点燃,火光的旁边是莹白若雪的她。
夜子璇点燃火烛之后她转回身站立于冷睿扬的身前朝冷睿扬微微一笑:“可否与我共舞一曲?”
冷睿扬借着昏暗的烛光看清了夜子璇的模样,他的眸中闪过惊艳,此次犹胜从前,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美,美到他此后的人生一直烧着这片刻的回忆来取暖。
只见夜子璇身穿白色缎面露肩V领及膝小礼服,腰间束银白色腰带,如玉般的肌肤裸露在外,一头卷发披于肩上,发顶带着宽边白色发卡,脚上穿着银白色的高跟鞋。
冷睿扬深深凝睇着她,忘了呼吸忘了回话,他已被眼前的画面所震撼。
夜子璇翩然走到冷睿扬的跟前,拉起他的左手扶于自己的腰间,握起他的右手与自己的左手交握微展于一侧,自己的右臂轻轻地搭在了冷睿扬宽阔的肩膀之上。
冷睿扬直直地看着她,薄唇轻抿并不说话,只任由她摆弄。
夜子璇往后退开步子带起舞步来,她缓缓启口说道:“在我的故乡,这样的舞蹈是男女一起跳的,它被人们称为华尔兹。”
冷睿扬压抑住心中激荡的情绪,淡淡问道:“东朝何时有这样的舞蹈?”
夜子璇示意冷睿扬高抬手臂,健臂扬起,夜子璇在冷睿扬的身前缓缓转了几圈,随后又恢复之前的姿势继续走步。
“我来自一个遥远的国度,那里的风土人情与这里全然不同,这舞蹈也是我遥远记忆中的舞蹈。”
“你生长的国度似乎不注重男女之间的礼仪。”想起她有可能随便跟另一个男人跳这样的舞时,他的内心就开始狂烈的嫉妒。
夜子璇放开搭在冷睿扬肩上的手,身子离开他身,冷睿扬顿觉怅然若失,当他还没有失落完时,夜子璇旋转两圈后竟然反身投进了他的怀抱,并且从身前交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开始轻轻摆荡。
“在我们那里,男女平等,女人并不是男人的附属品,女人也可以赚钱也可以养家。”
夜子璇说完又松开他的手恢复成最先的动作开始走步。
“难怪会觉得你与众不同。”她身上有一种特有的气质,这样的气质让他深深眷恋,原来是环境造就了她松柏般的气质。
“在那里,几乎每个女人都跟我一样,她们有着自己的理想有着自己的事业过着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我其实只是其中平凡的一员。”
冷睿扬听见这话时,但笑不语,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这是在告诉他她其实很平淡,不值得他爱。
冷睿扬的悟性非常高,夜子璇带了一转后他已经学会舞步了,他一经学会就掌控了局势成为了舞蹈的主导者。夜子璇跟随着他的步伐飞旋起舞,嘴里轻轻哼唱起圆舞曲的旋律。
一曲终了,冷睿扬握住夜子璇柔软纤细的腰肢,将其倾斜于身前,夜子璇抬起一只腿腰身缓缓向后倒下。
舞曲随着这激昂的动作渐渐消失,待声音全然消失之时,冷睿扬一手搂紧了夜子璇的腰身,一手扶住她显露在外的柔背,将她带向自己的胸怀。
冷睿扬手上带有的薄茧微微刺疼了夜子璇的肩背。
隔着薄如丝的衣衫夜子璇与冷睿扬贴在了一起。
剑眉不再凛冽,眸中柔情似水春情荡漾,薄唇轻启探寻道:“在你们那里,与人跳舞都穿成这样?”温热的气息洒在夜子璇光洁的脖颈之上。
夜子璇低垂眼眸瞄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这件衣服充其量也就是领口大一些,放在现代来看确实算不得什么的。
夜子璇低眸看完自己的衣服后,她缓缓抬起眼睛,浓密睫毛投于眼下的阴影渐渐消逝,她眸中带着从未有过的魅惑,唇角轻扬宛若梨花笑,莺啼声传入冷睿扬的耳中:“是的,有时比这更少。”话中带着些许几不可闻的挑衅。
冷睿扬果然紧了紧握住夜子璇纤腰的手,眉头颦起,压低声音道:“你很会寻找他人的引爆点。”
夜子璇媚惑的笑再次扬起:“不是他人而是你。”在冷睿扬的面前她无需遮掩,她的目的就是诱惑于他,只看他愿不愿意上当而已。
话落,音绝,夜子璇双臂缠上了冷睿扬的脖颈,柔软唇瓣覆上了他高傲的唇。
冷睿扬知道她的目的,但是他却抵抗不了这致命的诱惑,终于在她的柔情攻势下渐渐沉沦。
……
室外冬雪飞扬,室内春光旖旎。
缠绵悱恻中,冷睿扬忽然不再动弹,他有力的臂膀顷刻间滑落夜子璇的香肩,头垂在了夜子璇的肩上。
夜子璇在感受到他停顿的动作后试探性地问道:“冷睿扬?你怎么了?”
冷睿扬没有丝毫的反应,夜子璇将冷睿扬的身子推离自己的身前,她看见冷睿扬的眼眸已然合上,她在胸中长舒一口气后将冷睿扬放倒在了床上,用被子盖住他的身子,随后迅速地起身找了件黑色轻便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待一切打理好以后,她从地上将冷睿扬的衣服拾起,回到床边掀开被子为冷睿扬一一穿上衣服,待穿好后又为他盖好被子。
她望着冷睿扬沉静地睡颜,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泪水湿了眼眶,夜子璇着魔般的俯身吻上了冷睿扬依旧微温的唇,一滴滚烫的泪滑落脸庞滴在了冷睿扬的脸上。冷睿扬因为这滚烫的温度而轻微动了动眼睑。
夜子璇迅速抹干眼泪转身决然而去。
待夜子璇的香味消失于房间之时,躺在床上的冷睿扬缓缓打开了眼睛。他知道夜子璇会在她身上涂抹无色无味的迷—药,他清楚地知道不能碰她,但是他还是泥足深陷了,当她的玉臂缠上自己时,他才深刻地知道想要推拒她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他内力深厚,迷—药的药性会推后发作,他本可以在自己沉睡之前要了她,可是他却舍不得,愿赌服输,既然自己输了那么就要实现承诺放她离开,既然注定不是她的人,他又何苦再要她的身?所以他在最后关头装作昏迷停止了前进的步伐。
只是,他没有想到夜子璇会再次吻上他的唇,还有那一句由内心倾吐而出的“对不起”,抱着这几个字与那轻吻过活,回忆着那一曲华尔兹,人生是否也已足够?
冷睿扬望着夜子璇消失的地方眼睛沉沉的闭上了,片刻后,一滴泪悄悄滑出他的眼角,与夜子璇的泪汇聚在一起,最终由于坠力滑落而下,浸在了雪白的枕头之上,一圈圈氤氲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