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星辰的交响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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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血与火的边缘(7)

“索尔,肖上校让我转告你,我军,已经胜券在握。”

当斯特汀上校亲帅的援军赶到时,从上校口中,我们得知了会战的最新进展。

而在八个小时后,迦南会战,最终告一段落。

结果,正如肖沧云所断言的,帝国军大获全胜。

在预想的大包围歼灭战计划破灭后,在利昂元帅的竭力支持下,肖沧云拟定的会战修正计划,得到了彻底的贯彻——果断放弃原定企图,转而集中两个突击军团的主力部队,在最短时间内重创海克利斯第六舰队,之后稳步施压,逼迫溃散的乱军退向包围中的本阵,以动摇敌主力舰队信心,同时,更在左翼人为留出一个缺口,予敌一线生机。

于是,因为人性的本质,接下来的战局演变,便显得如此的顺理成章——即使海克利斯第四舰队竭力奋战,却依然无助于大局,就在冷睿与血男爵死斗的同时,面对肖沧云与利昂默契的前后夹击,随着外围压力的逐步增大,以及逃亡的第六军团残军对士气的大幅影响,被重重包围的海克利斯军主力,终于开始了不可避免的崩盘。

堪称是一溃如洗的惨败,预定的大包围歼灭战,虽然被迫转变为击溃战,但面对失去秩序,拼命挤向后方的唯一缺口,试图侥幸逃生的大批海克利斯战舰,帝国军完美无缺的战局操控——从三面合围攻击,以恰到好处的压力,在确实的消灭大批敌军的同时,也使得敌军主力无暇重整,而只得狼狈逃窜,依然让海克利斯统帅毫无还手之机,而只得饮下失败的苦酒。

对于海克利斯军而言,这可以算是与帝国二百年战史中,最为凄惨的一天了,如果没有第四舰队再度舍身断后,以一次成功的反突击,挡住了帝国军的追击部队,而为大军争取了一线生机,只怕这一场会战,将如同银英中的亚姆立扎般,将海克利斯的最后一滴血彻底放干。

但即便如此,战后统计中,海克利斯军的损失依然惨痛到让人刻骨铭心——第六舰队被帝国军成功围歼,而全军覆没,第二、第三舰队各自损失四成半,第四舰队损失也达到三成,伤亡将兵多达三百六十万,即使称为举国精锐丧失过半也不为过。

此战之后,迦南战线的总体形势,立即完全倒向了帝国军,甚至仅仅在会战后的第五天,在海克利斯军主动后撤,让出迦南星系过半宙域的情况下,帝国军主力便通过变形式战斗机空降,成功占领迦南星系首府星“希拉克略”,而在形式上,完成了对迦南星系的征服,并更进一步,做出了威胁海克利斯首都星系“罗马”,意欲将其一举灭国的态势。

无比丰厚的战果,使得迦南一战,完全超越了当年布伦贝克元帅的第五次雅典星系攻略战,而堪称是帝国军近二十年内,对同盟三国最大的胜利。

对此,帝国中枢颁发的奖赏,也堪称是前所未有的豪阔。

在“希拉克略”的总督府内,利昂.兰斯洛特元帅得到了帝国皇帝威廉二世的敕令,在元帅军衔已升无可升的情况下,他被授予了代表帝国将领最高荣誉,至今只有布伦贝克公爵一人拥有的金蔷薇神剑勋章,以及迦南侯爵兼迦南星系总督的封号——即使有着特殊的身世背景,作为河洛独立战争后的二百年内,帝国中枢敕封的唯一一名实权地方领主,这依然堪称是无比尊荣的褒赏。

随之而来的,则是“辉煌之星”、“胜利骑士”的名字,被帝国的宣传机构广泛于舆论中传扬,不知为何,竟然连河洛首相,冷睿的父亲冷宁,以及艾洛伊斯共和****代司令官,之前在第六次雅典星系攻防战中击败帝国两大元帅的新晋名将奥斯蒙.帕尔夫兰,也都很配合的,在不久之后,分别在公私场合对迦南一战的指挥表示了赞叹。

利昂.兰斯洛特之名,一夜之间,便已冠盖当代。

但是,就在名声最盛之时,这位立于荣耀巅峰的青年元帅,却在战后的第一次公开庆功宴会上,做出了惊人之举——

当宴会进入最高潮,在场众人高呼帝国万岁,并为此干杯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元帅取下了胸前的金蔷薇神剑勋章,并亲自将它,佩在了身后的一名少年将军胸前:

“这枚勋章,真正应该属于的主人,是我身边的肖沧云将军,作为迦南一战的计划和前线指挥者之一,本人,利昂.兰斯洛特毫不怀疑,五年,不,三年之内,这名少年,必将成为我帝国首屈一指的名将!能有这样的部下,乃是我利昂.兰斯洛特之幸,更是帝国之幸!”

此举一出,之前的声名,还仅仅限定于帝都的小范围将领圈,以及波斯方面军内部的肖沧云,顿时成为了整个帝国,乃至于全人类世界所瞩目的新焦点。

数百盘军棋推演,甚至包括与三元帅的多次交手,却从无败绩;参军三个月,便以弱击强,以微损失打出三战三胜的绝对理想战果;首次参加大规模会战,便提出天才般的计划,并以新人的身份,在第一线从容调兵遣将,控制了战役的关键转变,而为歼灭海克利斯主力立下首功……

随着关注度的增加,其以往的经历,也不可避免的被世人逐步发掘,并被最终贯连起来,而直到这时,人们才愕然惊觉,这名看似无害的少年,在其文弱的外表下,究竟隐藏了何等骇人的军事天赋。

17岁的年纪,便被破格晋升为少将,授予仅次于金蔷薇神剑勋章的一等神剑勋章,甚至赐予伯爵名衔,不再是弗劳伦斯子爵,而是独立的肖伯爵——利昂元帅不遗余力的保护和推举,终于让帝国中枢真正重视起肖沧云的价值,甚至帝国皇帝威廉二世,也亲自发了一封简短的便电,代替拒绝开口的太子斐迪南,隐约对帝都之事,表达了原宥之意。

一颗耀眼的新锐将星,霎时,便闪耀于帝国的天空。

此外,因为在会战关键时刻,率部击沉海克利斯第六舰队旗舰,而被同样晋升为少将,以及因为在危急关头独力击败当代第一王牌李曼.安德烈斯,保护了肖沧云安全,而被晋升为中校的指极星队正副队长,阿兰.斯特汀和冷睿,也是宣传中被屡屡提及的明星,甚至在普通士兵们的眼中,他们的事迹要更引人注目——毕竟,相对高高在上,一言而决万人生死的元帅将军们,与他们一同奋战在前线的勇者王牌,才更有贴身的亲近感。

但让我很意外的,是在战后,对比起意气飞扬,捭阖天下的利昂.兰斯洛特,以及不胜其烦,竭力避开世人眼光的肖沧云,指极星的正副队长,所表现出的态度,却不约而同显得颇不自然,阿兰上校,不,现在是少将了,表现的情绪比较明显,更多的是一种沉重和不舍,至于冷睿,其数日来皱眉沉思的模样,却使我极其好奇,他的心中,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些什么?放心好了,不是因为帮助帝国取胜而内疚,只是在计算局势发展,以及对不久后的未来,有着一种复杂的期待罢了。”

这是我问及他时,所得到的回答……话说此人卖关子的习惯实在是让人很郁闷。

不过很快,他便仿佛想通了什么般,而恢复了以往的轻松自然,甚至在宴会后不久,利昂元帅召见他和肖沧云时,如同当初的好友般,很少见的,以异常犀利的态度,向对方谏言道:

“元帅,以下官之见,战后数日以来,我军在希拉克略的驻扎,似乎表现的太过保守,甚至,可能引发潜藏的危机。”

“危机?这一点暂且不论,你的这番话,真的是很让我高兴!迦南一战,你们表现的都非常出色,但今天的事情,却更让我欣慰,没有在胜利后自满懈怠,这才是大将之风,中校,请说下去,解释的详细些。”

金发元帅俊朗的面容上,显现出由衷的欣慰之意——相对于已被他视为“继承者”的肖沧云,同样身为难得的人才,却素来冷对帝国的冷睿,能有今天这样的积极态度,明显让他颇为喜悦。

“那么下官直言了,按您前日发布的驻军计划,为了等待从波斯赶来的‘奥尔布达’要塞,我军主力,要在希拉克略休整两周时间,而下官不解的,是区区要塞移动,为何要如此之长的时间?此次征讨,在战略目的上,帝国是希望取得一次胜利,以振作长期低迷的士气民心,而今目的已达,且后勤财政军力的种种限制,已不允许战争继续,那么之后的行动,便不外两点,其一,是对迦南会战后,损失惨重的部队,进行补充和休整,以尽快回复战力,其二,则是要建立渠道,与海克利斯外交接触,尽快凭借优势地位订约,以结束战争,但是而今,我军可做了什么吗?”

与肖沧云的谦逊内敛截然不同,即使是面对帝国三元帅之一,冷睿的言谈气度,也自然散发出一种与之比肩的自信,甚至不等对方开口,便继续说道:

“而目前的情况,第一点,奥尔布达要塞不抵达前线,我军主力便无法获得补给,第二点,即使是身在前线的元帅您,也未曾表露出丝毫的谈判意向,于是,最宝贵的两周,便被这样白白浪费掉了,不错,迦南一战我军大获全胜,但遗憾的,是因为敌第四舰队的奋战,我军未能全歼海克利斯主力,何况海克利斯最精锐的第一舰队未曾参战,更是毫发无损,此外,作为海克利斯的同盟国,河洛与艾洛伊斯方面,又会做出怎样的后续反应?这些都是值得顾虑的隐患,而随着两周的拖延,它们本身的危险性,更随之大幅上升,坦白说,下官对此深以为忧。”

一番坦诚的战略分析,考虑到其真实的身份,我甚至都有些怀疑,冷睿今天是不是没睡醒,搞得过分投入了‘索尔.芬特’这个角色?至少从青年元帅逐渐转沉的脸色,以及紧紧皱起的浓眉看来,很明显,这番话语,正道破了此刻的帝国军,所面临的最大威胁,同样也是困扰着元帅本人,并被其竭力埋藏于心底的东西。

接近一分钟的沉默,终于,青年元帅在将手臂重重压在字台上的同时,也发出低沉的叹息:

“中校,我现在对弗劳伦斯小姐,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在战略上的才华,只怕可以比肩沧云的战场指挥。”

“您谬赞了,知易行难而已,下官尚能看破表象,相信您更深知其中利弊,唯一问题,仅仅是目前的我们,因为身份之差,而无力改变现实罢了。”

“无力改变?即使是元帅本人也不行?”

冷睿此言一出,一旁缄默不语,只是静静听着好友见解的肖沧云不由惊叫道。

“其实,正常状况下,并没有这么严重,但遗憾的,是此刻,我们的背后,正有一位正困扰于自我的恐惧感,而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惜损害帝国国运,来压制竞争对手的可悲太……。”

“……够了,中校,一些事情,并非我等所当言及。”

似乎是触及到了某些禁忌般,当少年即将说到某些事物时,金发元帅的脸色瞬间一沉,立即打断了少年的话语。

但可惜的,是我家的冷睿同学,素来就是个我行我素,毫无顾忌的家伙:

“于是,您鸵鸟式的自我催眠,就能解决问题吗?事实很明显,拥有帝室血脉的您,先天已是太子的假想敌之一,而迦南战后的此刻,您的手中,更同时掌握着帝国三分之一的军权、在贵族平民中都极受好评的声望、皇帝陛下的完全信任,甚至还有帝国领土的六分之一作为封地!除了一个名义上的身世,您在各个方面,都已将远远太子抛在了身后!何况仅就此次出征而言,太子所畏惧的战争,您坚持发动,而取得了胜利,太子恨之入骨的私敌,您保护,并竭力举荐,先前军议时的阳奉阴违,或许能瞒过一时,但如果您认为,斐迪南到现在还是浑浑噩噩,而对您毫无妒恨,那么就大错……。”

“住口!”

短短一言,却道尽帝国宫廷秘辛,冷睿的话语,堪称是极端的犀利而直指本心,面对它,金发元帅刚听到一半,便已猛然站起,眼中更有激怒之色一闪而逝:

“中校,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利昂.兰斯洛特,敢在此对天明誓!吾之一切所为,皆出于公心,对于帝国大位,更毫无觊觎之意,吾之忠诚,吾之热血,一切奉献,皆为帝国本身!”

掷地有声的激昂话语,坦诚无私的澄澈目光,即使是毫无关系的我,在这一刻,也不由为这位帝国第一骑士的誓言而动容——实际上,对于这位青年元帅的忠诚心,不要说任何一个帝国子民,即使是在敌对的海克利斯人中,也有着极高的赞誉和评价。

想要挑起利昂元帅的私心和权力欲,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冷睿这番话,是想要做些什么?

而在我疑惑的同时,冷睿却丝毫未因元帅的怒气而惊惶,而是诚恳的继续道:

“我想您误会了,自宇宙港相识以来,您的人品与气度,都让我极为神往,而身为一介平民,我更没有介入宫廷争斗的想法和资格,实际上,我今天敢于如此坦言,最大的凭恃,也正是您的忠诚与正直,但不论您如何想,在奥尔布达要塞的拖延上,事实已经很明显了,我们背后的太子殿下,已然迷失于权力的欲望,为了对您的妒恨,而正在置大军于危境,扼杀着帝国的最后生机,因此,面对犯下致命错误的未来主君,为了帝国的国运,下官真正想说的,是希望您,能够担负起这份责任,立即阻止太子的愚行。”

“我这几天也曾考虑此事,却毫无办法,太子殿下数日前曾发来通告,执意要用五天的时间,在波斯星系首都星‘奥斯汀’迎娶侧妃后,才前来迦南,此事迦南战前已有提及,以臣子之立场,我如何能干预主君家事?至于外交谈判,如你所说,我已被殿下猜忌,更统帅大军,独处前线,既是如此,又如何能够贸然越权,擅自交涉他国?”

感受到了少年的诚意,在事实皆已摊开的此刻,利昂元帅终于敞开胸怀,向部下们述说起心底的为难。

而也就是这番话,才让我心有所感,而真正理解了冷睿当初在宴会上所说的,“利昂元帅的未来难有善终”是因为什么。

眼前的这个人,实在是太拘束于个人立场了!

个人道德完美无缺,人生经历白璧无瑕,堪称骑士道的典范,但是,当纯洁的道德之花,生长于腐败污秽的地基上时,其外观,却在畸变之下,而显得格外扭曲和滑稽——明明知道主君的错误,却局限于本身的忠诚,而无法将其否定,更不用说加以纠正,即使对方的出发点,是对己身所抱持的,最为纯粹的恶意……

一身为“善”,却既无法与身边的“恶”同流合污,更没有决心与之决裂——无论是前进抑或后退,都没有可行的道路,那么,他的下场,除了不可避免的,被“恶”所吞噬掉,还有什么?

想要说服如此个性的利昂元帅,难怪冷睿前几天要头疼不已了,不过幸好,从今天的交谈看来,他已然彻底把握了利昂元帅的思维脉络,并做了充分的准备:

“您说的不错,因为已经存在的敌意,我们想要说服太子本人,无异于缘木求鱼,但是,下官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们入手的方向,为何不能脱离前线的局限,而落在能够纠正太子错误的人身上呢?”

“能纠正太子错误的人……你是说,皇帝陛下?!”

一瞬间的震惊,但下一刻,元帅那明亮的金色眸子中,竟突现一丝轻松之色,很明显,冷睿的提议,是正中元帅下怀:

“好主意!但是,我本人必须统帅大军,不能离开前线,那么,这一使命……。”

“下官也曾反复斟酌,想要面见,并说服皇帝陛下将太子召回帝都,即使是最低限度,也必须排除太子对前线的负面干扰,此人必须让陛下熟悉和信任,能做到这一点的,在此刻的迦南前线内,唯有元帅本人而已,但是,如果将这个人选的范围拓展到帝都,那么,我们就有了另一个选择。”

“弗劳伦斯小姐!果然是好主意!”

闻弦歌而知雅意,利昂元帅立即抚掌道。

“正是如此,下官在此请命,保护肖少将返回帝都,以完成此事!”

见到利昂元帅已然意动,冷睿当即躬身,慨然请命道。

接下来的流程,基本就是一切顺利了,实际上,直至今日,我才真正叹服于冷睿的能力——利昂.兰斯洛特是何等样人?但少年短短数言间,便能拨动其心底深藏的情绪,并将其彻底说服,而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这份口才,更重要的是其背后隐藏的见识与智慧,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就连肖沧云,在走出元帅的官邸后,也是满脸的钦佩之色:

“索尔,你这样的见地,才是真正的帅才,迦南战后,我还对自己有些自信,但今天才知道,只怕我还是比不上你。”

而冷睿的回应,则是哑然失笑:

“喂,你和我还这么谦虚啊?迦南决战前,五次战略推演,因为胜算太低的关系,我都坚持了保守防御,但只有你,却决然向元帅进言主攻,并亲自主导,取得了迦南之胜,才有了今天的有利局势,比起这些,我这两句废话,又算什么呢?”

好友由衷的称赞,不禁让肖沧云脸色微红:

“其实……索尔,我不认为这是你的错误,迦南战前,在战术推导上,我同样没有很大的胜算,之所以贸然进言,是因为随着对峙的持续,隐约间,我总有一种模糊的,正逐渐加强的危机感在逼近,甚至直到现在,这种感觉也没有消失,但没有事实佐证,所以,那一次,我真的也只是在冒险赌注而已。”

“危机感……?很奇怪啊,以常理而言,眼前的形势,对我军有利,这是确定无疑的,我之前的建言,虽然说得有些严重,但主要的目的,首先,是想打击一下斐迪南,同时也对利昂元帅的关照有所回报,此外,主要还是想让你,能有机会离开前线……既然帝国的外患已除,那么我想,我们功成身退的时候,也该到了吧?”

冷睿神色不自然的一滞,不过立即便恢复了从容之态。

“咦,这样吗……?”

一瞬间的愕然,但在听闻好友计划的下一刻,由衷的喜悦之色,便出现在肖沧云的脸上:

“真是太好了!不愧是索尔,实际上,我这几天正在为难,元帅的栽培和期望,给了我太大的压力,身边烦心的事情也很多,再这样待在前线,我自己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喔?不过说实话,利昂元帅对你真的是很不错,如此之快的升迁,还有随时的关心和教导,我感觉他,似乎已经把你当成了自己的继承人在培养一样,所以,你还是应该考虑一下,是否……要改变自己的目标呢?”

微微犹豫,冷睿还是轻声道。

“这件事,其实我已经考虑了很久,甚至有过犹豫和动摇……真的,元帅的好意让我很感激,但是,如果因为这份感激,便必须扭曲自己,将未来投入战场,通过杀戮无数的性命,来守护这个腐朽的帝国,扪心自问,我真的还是不能心安,特别是当时在迦南战场,当亲眼看着你,为了保护我而死战强敌时,我的想法,就完全确定了,我一定要脱离战场,虽然辜负了元帅的厚爱,但是,如果不这样做,只怕以后的我,将会更加痛苦和内疚吧。”

肖沧云的声音很低沉,但其中的决断之意,却无比坚定,而当说完这番话后,不约而同的,两名少年的脸上,却露出了相似的轻松与释然:

“哈哈,果然如此,这样的你,才是我认识的沧云啊,那么,接下来的几天里,好好休息一下吧,至于我这边,在离开前,也还有些事需要收尾。”

“咦?是什么事?”

“今晚,我要参加指极星队的一个内部仪式,纪念迦南会战的阵亡者……说起来,经历过共同的战斗后,对于这支部队,我还真有了一些归属感呢。”

冷睿微微苦笑着,向好友道别后,随即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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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午夜时分,希拉克略轨道环外。

取代了慷慨激昂的帝国军乐“神佑吾皇”,伴随着一首通俗民谣“恋人归来”平实朴素,而又凄婉哀伤的音调,在一艘巨型战机“尼伯龙根”内,全体指极星队员肃然而立,面向舷窗外,那一望无垠的星海,致以庄严的军礼。

作为一个由平民组成,在贵族阶级统治的帝国军中,极之另类的独立部队,指极星队内部的袍泽之情极为浓厚,对于战死的队员,更有着独特的纪念方式——无论官阶身份,每一名亡者的姓名籍贯,都将被刻入两枚相同的蓝十字星章,一枚将永存于专设的纪念室,另一枚则被投入茫茫星海,与银河同化为一……

“奋战于星海,归宿于星海……这便是战士的宿命,我们,终究也无法幸免的。”

当亲眼目睹着众多的小十字星,在星海中纷飞四散,最终消逝于无的一幕时,与冷睿并肩,站立于队列之前的指极星现任队长,阿兰.斯特汀少将,不由轻声叹道。

“但是,对于这些战士而言……即使只有一点机会,也更想活下来,回到家人的身边吧。”

冷睿只是苦笑摇头,黯然答道。

“不分敌我吗?”

“有什么区别呢?不同的也只是国家和立场而已,想法,心念,情感,这些最基础的感情,亚萨人也好,海克利斯人也好,有什么不同吗?”

冷睿垂首叹息,但就在此时,却见斯特汀少将猛然转身,湛蓝的眸子中,所散发出的锐利而冷肃的视线,竟让冷睿霎时一凛:

“哼,一次又一次,这样的愚蠢想法,便是你在战场上留手的理由了吗?”

“嗯……不是的。”

冷睿下意识的摇头道。

“那么,是何等圣洁的理由,能让你,这样一个能够正面击败李曼.安德烈斯的绝顶机师,在整场迦南会战中,竟只有三机的击坠记录?甚至连面对血男爵时,直到被逼至必死的绝地,才被迫展现出真实的实力?”

“这……。”

面对金发青年犀利的质问,冷睿一时无言,毕竟,真正的理由——他的身份与立场,并非是可以公开的东西。

但是对方,也没有继续咄咄逼人:

“你初来时,我曾说过,生死决战,你不是我的对手,而今天,即使你已经打败了血男爵,我依然有这样的自信,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我不下杀手?”

“正是,正是因为你的心慈手软——如果只是你一人,那么这样的仁慈,将会在战场上,葬送掉你的性命,而作为指极星队的队长,这样的虚伪,更会将你的战友,以及部下至于死地!”

说到这里,斯特汀少将已然走到冷睿面前,脸上的神情,是无比的郑重:

“如果你有超过五年的战历,便会明白,在战场上,这样的仁念,是何等的愚蠢——当一个少年兵痛哭流涕,向你投降时,他的目的,很可能只是接近后的自爆同归、当你漫不经心的巡逻时,不远处的陨石阴影中,很可能正有人潜伏,准备在下一刻,带给你致命的狙击,甚至更进一步,以民用船当做掩护的盾牌,将友军视为晋身的牺牲品等等……在生与死的压力下,战场上的一切都是畸形的,为了求生,所有的人,都在无所不用其极,面对他们,如果不能无情,那么就只有死掉,我知道,你现在理解不了这些,但是,我希望你能记住,并按我说的去做,相信我,这,会让你在未来,少掉很多的悔恨。”

“虽然没有亲身体验过,但是,我想我可以理解一些,总之,非常感谢队长您的教导。”

至此,对方冷漠的态度,以及严苛的要求下,所潜藏的关怀和善意,已然是显而易见了,而有感于此,冷睿也很少有的肃容躬身,向金发青年诚恳致谢。

但是,斯特汀少将却只是微微摇头,脸色沉重如昔:

“毫无意义……很多事情,不亲身体验,就永远无法真正理解,但是,真正像我这样,目睹过太多太多的逝者时,你的人格,其实也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彻底扭曲掉了……以你的年龄,我之前的话,其实是一种苛责,如果你只是指极星队的一名过客,甚至是一名普通成员也好,我也绝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这样要求你,但遗憾的,是我能用来磨练和考验你的机会,已经没有了……。”

“您,您要离开指极星队了?”

冷睿不由微微一惊。

“没错,即使是如何精锐的中队,以一名少将担任队长,也是不可能的,我只是一个简单的,习惯于战场生存的军人,毫无身世背景,这次调入帝都,只怕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屈身于一个小职位,闲置度日而已,唯一能让我庆幸,但也同样无法放心的,就是利昂元帅心中,属意的下任队长,已经确定是你。”

“我吗?我还真的是第一次听说此事。”

冷睿微微摇头,虽然很突然,但对于已经准备退出军队的他,这样的消息,所造成的震动也相当有限。

不过,这下倒是一切都明白了,难怪至今为止,阿兰.斯特汀,这位被张元等人齐声赞誉的优秀队长,自入队之后,偏偏就对冷睿一个人严格的一塌糊涂,毕竟是下任的接班者啊,换位思考的话,如果我得知自己的部下们,即将跟着这么一个心慈手软,又喜欢保留实力的新人上司走上战场,只怕也是会无比担心,并想方设法,尽可能在离任之前,将这个新人调教过来的。

而此刻的金发少将,面对着最后的交托,声音也显得温和了许多:

“至今为止,我担任指极星的队长三年,其中的艰难和压力,是难以想象的,所要面对的敌人,不仅是面前海克利斯的精锐部队,甚至,更要留神戒备的,是背后,那些废物贵族们射来的暗箭……这三年里,我殚精竭虑,勉力维持,而今天,在放下一切时,我终于可以骄傲的说一句,在我的任期里,我不仅让指极星队存续了下来,更不曾让任何一名部下,成为被当权者牺牲的炮灰,对于他们,我问心无愧!”

说到这里,少将的神情中,不由闪现出一股昂然之意,飞扬的神采,仿佛在述说着自己最得意的事情般:

“但是,同样到了今天,当可以离开这个位置时,我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辛苦,甚至直到现在,还在不由自主的为部下们担心着,一旦我走了,你是否能够接替我的责任,让指极星队,能够在之后的战场上生存下来,而不致沦为贵族们军功下的踏脚石?”

“于是,您才希望能改变我,阻止我在未来可能犯下的错误?”

冷睿微微垂首,即使立场迥异,但斯特汀少将对于部下的这份付出与情感,依然让他为之动容,而也正因如此,无意接下责任的他,才无法昂首直面对方,而只得逃避般的让开视线。

“是的,你虽然年轻,但才华横溢,胆识俱佳,能击败血男爵,个人战力已堪称当代第一,更被利昂元帅赏识,也是肖少将的至交好友,更难得的,是你看重情义而不惜姓名,无论是能力还是前途,你都远远在我之上,指极星队在你手中,我相信只会更加平安,但是,唯一让我无法放心的,就是你的妇人之仁。”

“指极星队的假想敌,从创建之初,便始终是血男爵李曼.安德烈斯,以及他部下的血鹰骑士团,这支部队冷酷凶狠,更兼战力绝世,堪称是凌驾于指极星队之上的劲敌,面对他们,丝毫的仁慈,便可能成为致败之因,这一点,迦南之战你已有体会,也希望你能记住我的话,好生斟酌,小心谨慎,能够如你所说,让你的部下们,在未来平安的活下来,有回去见到家人的机会。”

谆谆教导中,那份诚挚的嘱托之情,即使是我也能深切的感受到,更不要说切身所感的冷睿,现在,我倒真是理解了肖沧云面对利昂元帅时的心态——明明立场不同,但面对对方毫无私心的单纯善意,却就是因为不想让对方失望,而无法说出决断的话语,善良,在有些时候,其实也是一种负担啊。

果然,沉默了一瞬后,冷睿,还是看向对方,昂首答道:

“您可以放心,我先前的留手,是有其它的理由,如果真的有一天,我必须作为指极星的队长,率领部下与敌决战沙场时,我可以保证,那时出现的,会是一个毫不留情的索尔.芬特!”

“希望如此,即使有着一等一的技术,如果只是一个滥施慈悲的蠢货,我,也决不会认同这样的后继者!”

斯特汀少将又冷起了脸,不过展现了刚才的温和一面后,此刻的他,已然再没了以往的压迫感。

“事实,会验证一切吧。”

冷睿摇头苦笑,对着金发的长官伸出手来,而对方在一瞬间后,也终于伸手与冷睿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