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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算账(2)

起初许错还很怀疑,若军粮真是节度府挪用,梁王没理由不闻不问。就算起初梁王不知,但现在节度府摆明车马要办许错,梁王为何还不插手?就算梁王有个退而避嫌、免得给自己脸上抹黑的心思,但许错毕竟是出自王府,节度府拿他来平这个案,已经是损梁王的面子了。那为何梁王还任由他们颠倒黑白?

若只是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似乎就说不通了,三百万石粮,牵扯着今年河东的战事,哪里能这样就化解得了?

但崔协忽然说那三百万石粮是被挪往德州,许错便都明白了。

坐在一旁的敬翔也有些焦急起来,他知道三百万石粮是挪去补充洛阳殿宇的工程了,这个工程关联迁都之议,为了迁都,为了不让挪粮的事扰乱军心,梁王才默许了节度府的作为,并把事情交给他们了结。可依梁王的脾气,下面的人暗地里做了这么多手脚,他决不会袖手旁观,这件事敬翔也是怀疑的。直到听了崔协的话,他也才明白过来,心中连叹:“这一次,节度府真是下了一番心思。”又想起今早去王府时,梁王说的那几句话,心下更是感慨:“大王肯承诺饶许错一命,也算是格外留情了……”

这时崔协又满脸讥笑地道:“许错,今年三月,你去德州与河北三镇议和,离开时却以纳妾为名,带出了德州刺史傅公和之女苏想。随后你就贪墨了三百万石粮,送往德州。你这份聘礼,可真是阔气啊。”

许错虽觉崔协无耻,但却无可奈何,只得摇头苦笑道:“连贪墨的动机都找到了,崔大人当真高明。”

崔协追问道:“这么说来,你是认罪了?”

许错道:“我认不认罪,无关紧要,现下诸位大人认定赃款去了德州,那德州认不认账,才是要紧事。”

崔协冷笑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节度府已经行文德州,追问此事。许错,你非得等到他们认了,你才肯认?”

许错不置可否,忽而仰起头,若有所思地道:“今年初,我军为了征河北,从洛阳嘉义仓借贷了一大笔钱粮,本来是打算战后让河北三镇来偿还。河北三镇虽认了这笔账,但最终却没还上。后来我军又征河东,手中钱粮都调去支持战事,现下又缺了三百万石粮,想必是还不上嘉义仓的债了。把这个债推给德州,他们若不还,则我军来年再征河北,攻打德州,便是师出有名了。德州惧怕战事,想必是会认了这笔账。”

崔协笑道:“你倒是想得透彻。”

许错又道:“可若德州出资偿还,恐怕下场更惨。三百万石粮,足以掏空德州,若来年我军前去征讨,则德州便再无力抵抗。诸位大人,你们想出的这一招,真是刀切豆腐两头光,好计谋啊。”

崔协见他一下子就看穿了己方的计谋,心里有些急,便沉颜道:“别再顾左右而言他了,案情已经昭然若揭,你到底认是不认?”

许错咬了咬牙,吐出两个字:“不认。”

崔协大喝道:“冥顽不灵!”转向李振和王权,道:“李副使,王司马,这许错罪行累累,尚如此抵赖,当用刑了。”

李振和王权一对眼神,便都点了点头,虽然敬翔在场,他们不能杀人灭口,但大刑伺候,让许错伤筋动骨,却是名正言顺的。只要把这许错废了,他们便可高枕无忧了。

“来啊。”李振喝了一声,便要掷签动刑。

“且慢。”许错朗声拦道。

李振便没立刻签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许错猫下腰,从自己的衣摆上扯下一块布,然后咬破手指,便在那布上写了起来。

崔协待要出言喝止,却被李振拦住。

李振低声道:“让他写,看他能写出什么。”

须臾间,许错便在那块布上写下了三两行字,然后缓步走到敬翔面前。

敬翔看了看他手中捧的血书,问道:“这是什么?”

许错道:“今年自三月起,我军先征河北,再征河东,战事持续七个月,近十万将士血洒沙场,实因粮秣不济,用度短缺所致。现下这贪墨三百万石军粮的案子暴露出来,有的人便想推我顶罪。我若认了,则元凶逍遥法外,前方将士会做何想?此例一开,那些胆大妄为之徒,必将变本加厉,还有何事不敢为?”

“大胆!”崔协拍案喝道:“来啊,给这信口雌黄的狂徒杖刑伺候!”

许错目露凶光,回头扫了一眼。

闻令而上的三班衙役见他一副不要命的样子,便都停下了脚步,没再向前靠近。

许错便又续道:“以汴州为例,百姓一年所耗粮米,不过每人两百来斤而已,三百万石粮,便可供上万百姓一年温饱。今年为了用兵,各地大肆募粮,百姓手中已是拮据不堪,现在账上又短了三百万石粮,至少要十万百姓节衣缩食,饿上一年,才能把这账目抚平。若来年收成不好,战事再急,那十万百姓便连饭都吃不上了。诸位大人,若中原出了十万饥民,你们的脑袋还能保得住吗?就算朝廷不杀你们,你们自己可以恬着脸活在世上,那十万饥民也能放过你们吗?”

公堂上鸦雀无声。

许错又道:“当年王右丞有诗云,所不卖公器,动为苍生谋。这是说圣人的。诸位大人就算不顾百姓,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我许错今天就只为自己打算,这个案子栽到我头上,纯属冤枉,我是绝对不会认的。”说着将手里的血书捧给敬翔,“掌事大人,这血书之上,写有罪员的冤情,劳烦掌事大人将之送交御史台。”

这样的案子若是捅到朝廷里,那结果只有一个:三司推事,即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法司会同审案。

见许错出了这么一个狠招,在场之人,无不骇然色变。

敬翔接过血书,心中翻腾不已。若他真按照许错的意思,把这血书送交御史台,或许真能把案子查清,许错也能冤情昭雪,但是,在梁王座下,许错便也再无容身之地。可若不送,则许错就算能走出节度府,天底下也一样没地方给他立足了。

敬翔艰难地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待胸口的纠结稍稍缓解了一些,这才站起身道:“诸位大人,此案牵扯到我们从洛阳嘉义仓借贷钱粮的事,既然许错说有冤情,那的确应该将此书送交御史台。事不宜迟,我这就去送了,也请诸位看好许错,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则在场的诸位,都有欲盖弥彰之嫌。”言罢便阔步而去。

李振等人眼巴巴看着敬翔走出公堂,个个冷汗淋漓。

崔协气急败坏地道:“许错,这案子冤不冤暂且不论,你方才在公堂上猖狂乱吠,理当受刑。”

李振虽知道就算打死许错,也于事无补,何况有敬翔在,怎也不能将他打死。但这个刑若是不动,他这边的人谁也咽不下这口气,便无奈地签了刑。

三班衙役当即列队而上,将许错按倒在地,刑杖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