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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三镇言和(2)

酒席一开,气氛尚可称融洽。

傅公和身为主家,先谢了许错送子归家之恩,然后便谈起德州风土人情。

许错、杨凝式、罗绍威也闲聊似的随口附和,傅公和的两个儿子只是陪笑陪酒罢了。

酒过三巡,垫场完毕,肉戏开锣。

杨凝式端起酒杯,道:“傅使君,多谢德州给这一次战后合议提供场所。”

傅公和也即举杯,道:“举手之劳罢了。兵者不祥,诸位若能化干戈为玉帛,消弭河北道的争斗,那才是利国利民的一桩美事。”言罢便要饮下杯中美酒。

杨凝式却仍端着酒杯,道:“这一场干戈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此次卢龙镇挑起战事,不知傅使君有何观感?”

此时河北三镇只来了一家,卢龙、成德未至,罗绍威也尚未露出本来面目。

杨凝式自然要趁机试探一下德州的态度。

傅公和酒杯停在嘴边,知道酒是喝不下了,只好放下杯子,道:“卢龙镇挑起战事,也是情有可原。”

杨凝式寸步不让地问道:“如何情有可原?身为我大唐封疆,镇守边郡,却置疆务于不顾,官兵私用,擅离辖地,同室操戈,内使河北道万千生民陷入战乱,外使异族有了寇边之机,伤一方民生,动边郡元气。天理王法俱在,傅使君这情有可原四个字,却作何解?”

坐在傅公和下手的长子傅金低喝道:“卢龙镇挑起兵事,干家父底事?”

许错暗忖:看来这个傅金比傅玉也强不了太多。

杨凝式冷笑道:“杨某身为梁王派出议和使者,身系王令。傅使君,令郎这般咆哮杨某,居心是何?”

傅公和的二儿子傅元拉住兄长,笑容可掬地道:“家兄不胜酒力,方才实在是失礼了。诸位大人,容我兄弟二人不能多陪,先行告退。”言罢硬拖着傅金离席而去。

傅公和在心里骂了一阵大儿子,然后道:“杨大人,犬子方才无礼至极,傅某先代犬子向梁王赔罪。”

杨凝式嘿嘿一笑,心想梁王又不在这儿,给他赔罪,那便是说我狐假虎威了!

这时罗绍威忽然说道:“傅大郎方才说的话也不全错。卢龙兴兵犯我魏博,的确不关傅使君的事。”

杨凝式眉间挂霜,冷声道:“罗节度不要忘了,卢龙军征讨魏州时,有一路可是从德州通过的!”

罗绍威不温不火地道:“杨大人这可说错了。由卢龙刘节度长子刘守文率领的那一路,的确是从德州经过,但这一路是攻向内黄,内黄可不在我魏博境内。傅使君放这一路过去,并没有错。”

杨凝式惊愕不已,虽然罗绍威过河拆桥、亲近疏远这两点早在意料之中,可梁军毕竟还在魏博,罗绍威不该毫无顾忌。

杨凝式望向许错,见许错也是目露茫然,心里更加没底,于是道:“罗节度,我军进入河北道,可是应你的请求救援魏博。”

罗绍威道:“不错,但梁军在我魏博镇以外发生的战事,便不能算到我的头上了。”

杨凝式道:“内黄乃通衢要冲,我军不占内黄,如何救援魏博?”

罗绍威道:“杨大人,兵事无恒论,不占内黄能不能救援魏博,今日咱们先不说。”顿了顿,铿锵道:“眼下卢龙已退,梁军理应退回黄河以南。可就在昨天,梁军以我魏博镇为基,大肆掠夺辎重,而后葛从周部出征,突破镇州土门,悍然攻入河东!杨大人,这件事当作何论?”

一时鸦雀无声。

杨凝式倒吸一口凉气,许错也是一般愕然。

梁军进入河北,是以援助魏博,抵御卢龙为名义。

现下卢龙已退,梁军仍留在魏博,已经有些不合情理。

这一下又毫无理由地攻入河东,更是给了罗绍威一个口实,合议的局势更加不容乐观。

罗绍威冷冷地道:“梁王与河东晋王宿有仇怨,人人皆知。梁王此举正谬,朝野上下自有公论。而河东比邻河北,两道素来交善,这一次梁军救援魏博之后,进而以魏博为基,攻入河东,无异于挑起河东与河北之间的战事。我已经向梁王致函询问此事,也请两位大人行文大梁。明天卢龙和成德两镇的使者就要到了,到时候,希望梁军能给我河北三镇一个交代。”在说“河北三镇”四个字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

窦昂听了这一阵,暗忖:“好一个河北三镇,好一个罗绍威,之前卢龙大军压境,便去向梁军求助,与卢龙兵戎相见。此刻卢龙退了,便不理梁军救援之义,反咬一口,团结河北三镇。变得好快啊,完全没有一点人情味。”念及于此,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

许错心中翻腾不已:梁王和晋王早在剿灭黄巢时就结下了深仇大恨,如今又是长江以南最强的两个诸侯,之间的战事的确不可避免。但此时开战,和河北三镇的合议还怎么往下进行?

葛从周是从河北攻入河东,现在罗绍威的口气一是有意团结河北三镇,二是偏向晋王,一旦他们趁势而起,与晋王联手,前后夹击葛从周,则大势去矣。许错和杨凝式就算能活着走出德州,也要提着脑袋去见梁王了。

许错能想到的,杨凝式自然也想到了,忽然间眼前一黑,身子摇了摇,膝头碰在面前饭桌上,食具哗啦啦打落掉地。

许错连忙伸手搀扶,见杨凝式双目紧闭,浑身已被虚汗浸透,便从他怀中掏出一枚药丸,吼道:“拿水来!”

傅公和起身走了过来,问道:“杨大人这是怎么了?”

许错不答,待人取来清水,便将药送入杨凝式口中,稍后了片刻药力见效,杨凝式睁开了眼。

许错和窦昂一左一右,将杨凝式架了起来,道:“傅使君,杨景度身体欠佳,不便久留,我们这就回驿馆去。告辞。”走出几步,复又转过头来望着罗绍威,狞笑道:“罗节度!请你今晚再好好想想,一个月前的成德和卢龙两镇是怎样待你的,梁王又是怎么待你的!你不是说河北三镇要我们一个交代么?咱们明天见,到时候我许错定给你们一个合情合理的交代!”言罢迳直离去。

回到驿馆房中,杨凝式已无大碍,只是显得格外虚弱。

待人都退下去后,许错坐在榻旁守了一阵,忽然笑道:“你这个病倒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幸好你及时晕倒,不然当时罗绍威逼得紧了,咱们还真是无言以对。”

杨凝式强笑了一下,有气无力地道:“罗绍威不会编造这样的谎,葛帅一定是真的攻入河东了。”

许错道:“今天我已经给葛帅送信了,但是最早也要到后天,他的回信才能送来。”

杨凝式平躺在榻上,呆呆地盯着屋顶,道:“大王为何忽然攻入河东?这完全没有道理!我是前天离开军营的,当时大王也没说要攻入河东。这两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错心中也有此问,但见杨凝式一脸病态,便劝慰道:“得了,想也白想,你好好养病要紧,明日成德周式和卢龙张希崇就要到了,你若一病不起,让我去以一敌三,我可应付不来。”

杨凝式喟然道:“单是一个罗绍威,三言两语就能把我撂倒,待那周式和张希崇一到,咱们就只有坐以待毙的份了。”

许错道:“没那么严重。至少葛帅刚刚攻入河东,只要能传一两场捷报回来,河北三镇谁还敢再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