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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三镇言和(4)

午牌时分,沈龚回到驿馆报信:成德周式和卢龙张希崇一起进城了,而且一起住进了罗绍威昨日购置的那套房产,宅门外的匾额也在今日一早换成了“河朔会馆”,产业转到了德州州衙名下,变为公产,以后河朔各地将继续增设这类会馆,境内官吏出外均由会馆招待,不必再住驿馆。

许错听了这个消息,叹道:“昭然若揭啦,河北三镇摆明是抱在一起对付咱们。而且在德州开了第一间河朔会馆,那是把傅公和也拉下水了。”

杨凝式手举一本道德经,目不转睛,却是半个时辰也没翻过一页,耳朵竖着聆听门外动静,心急如火:“捷报怎么还没到?”

沈龚又禀报道:“刚才傅公和派人过来通告,未时一到,就请两位大人去州衙,和河北三镇的人进行这次战后合议。”

许错道:“还只一个时辰。沈候长去吃点东西,打个盹,下午跟我们去州衙。”

沈龚离开后,杨凝式放下了书卷,道:“不能只寄希望于捷报了。咱们俩最好算一算这次要谈的条件,还有哪些能够让罗绍威他们应下,毕竟咱们还得向大王交差呢。”

许错点头道:“你说吧。”

杨凝式翻出一纸议案,道:“第一条是给罗绍威的,以助防的名义,让两厢梁军驻扎在魏博,为期三年。”

许错无可奈何地道:“我是罗绍威,我也不会同意。”

杨凝式道:“你甭急,下面一条更甚,是让罗绍威向朝廷上疏,将魏博镇划入大王治下。”

许错连连摆手,道:“这一条更不能提了,若把罗绍威逼急了,当场斩了你我都有可能。”

这般一条一条地说下去,竟然没有一条可以施行,杨凝式抖了抖那张议案,道:“只剩下最后一条了,让河北三镇具名上疏,附议大王的迁都奏议。”

许错心中一动,道:“这一条还可以争取,从长安迁都洛阳,朝局重心向东部转移,对他们河北三镇也有好处。只要他们上这道疏,不管朝廷那边有什么回应,你我也可以向大王交差。景度兄,咱们手里有多少现成的优惠给他们?”

杨凝式摇头道:“不多。当初是想用军力来胁迫他们,可现在咱们和河东开战了,这一招还能不能奏效,实在没准。不过有一个优惠可以用,大王说了,他可以上疏请朝廷给河北三镇各首加同平章事。”

此时大唐无宰相之职,相权分归三省堂官。由于地方军镇势力渐大,各镇节度使凡加中书令或同平章事,亦为知政者,分得相权。但相权只是一张饼,这般七分八分,再大的饼分到每人手里也只是零星一角,加给节度使的中书令或同平章事便近乎虚职。不过,加上这个虚职至少在名义上有了知政相权,尤其在发动战事时大有助益。

许错寻思了一下,道:“这个条件对罗绍威最有诱惑力,还是可以用的。”

杨凝式亦表赞同,二人又仔细合计了一阵,待到未牌时分,张连火仍然没有拿军报来,二人不能再等,只好整装出行,前往德州州衙。

傅公和、罗绍威已在衙门的议事堂中静候,成德周式、卢龙张希崇具在席间。

周式年逾不惑,身材矮胖,双目中毫无神采,眼袋凸出,见礼时也是粗俗嬉笑,乍一看上去毫无过人之处。不过许错和杨凝式不敢大意,以免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张希崇身材中等,相貌亦属寻常,不过气度稳重,谈吐儒雅,远胜周式,给人值得亲近之感。此人在河北道的士林中颇具名气,入卢龙镇以来也有几件为人称道的事迹,许错和杨凝式更是留心戒备。

寒暄过后,众人各自入席。

傅公和开场道:“今年以来诸事不利。先是天气转暖比往年晚了近一个月,百姓家取暖之物储备不足,商家趁机囤积居奇,炭价飞涨,搞得怨声载道。总算转暖时,却是乍暖还寒,伤风病症蔓延极快,本州之内竟病死了一些老人孩童。然后就是桃花汛,虽说上游分了洪,但加固堤防的事务也忙得本州上下焦头烂额,偏偏这个时候还爆发了战事,流年不利啊。幸好,现在春意足了,这两天春雨绵绵,想必会是一个好年景。又蒙诸位赏光,莅临本州进行合议,这战事就算告一段落了。还望诸位摒弃前嫌,好生议上一议,诸位到底都是大唐官员,理应上念社稷,下体民生,一切以时局稳定为重。”

周式阴阳怪气地道:“傅使君所言甚是,其实罗节度和张大人,咱们都是左邻右舍,偶有摩擦那是免不了的,不过事情说开了,也就没什么了,大家自然还是相安无事,好好做咱们的邻居。可这一次,忽然冒出外人插手,嘿嘿,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许错和杨凝式互视一眼,均觉得这个周式一嘴泼皮无赖气,好生怄人。不过两人并不急于驳斥,一则是成德镇不足为惧,二则是周式或许真是一个方士罢了。

张希崇瞥了周式一眼,似也颇为不屑,但张希崇知道此刻需要一致对外,不可内讧,于是违心地道:“周大人言之有理。不过引狼入室,咱们三家都有责任,罗节度,你意然否?”

罗绍威紧接着道:“不错。当初是罗某一时糊涂,竟让外人插手咱们河北道的事务,实属不该。我早前几日已经给成德、卢龙两镇发函请罪,望张大人和周大人转告贵镇,罗某少不更事,请卢龙、成德两镇上下海涵,待到时机成熟,罗某当亲自登门谢罪。”这一次他极力团结河北三镇,自然格外谦恭,言罢起身打躬。

张希崇和周式一并起身还礼,三言两语,便将前嫌揭过,握手言和。

许错和杨凝式心里明镜一般,这显然是三家早有定议,此时做出来给他们瞧的,又是“左邻右舍”,又是“引狼入室”,口风已经一致对外,待三家一落座,便要一起来对付他们了。

许错微微一笑,道:“景度兄,我忽然想起一个笑话。”

杨凝式暗笑,那边河北三镇正在言和,你却想起一个笑话,摆明是嘲讽了。因一本正经地问道:“是个什么笑话?”

许错道:“名儿有些长,叫做三家分晋之后,秦灭六国之前。”

杨凝式摇头晃脑地道:“确乎够长。不知这笑话正文是否也这般长?”

许错道:“说长也长,史书之上篇幅浩瀚,三天三夜也讲不完。说短也短,不过十六个字,三家分晋,貌合神离,尔虞我诈,亡于强秦。”

罗绍威、周式、张希崇均稍稍变了脸色,周式冷笑道:“却不知许大人以为我大唐天下,谁为暴秦?”此言一出,罗绍威和张希崇险些昏倒,这不是自认了河北三镇“貌合神离、尔虞我诈”了?若非二人嗓中无痰,早就啐死周式了。

杨凝式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傅公和亦是眉头大皱,心想成德怎派了这么一个废物前来?

许错见好就收,耸了耸肩,道:“我只是想起这么一个笑话,却跟眼下之事毫无干系。嘿嘿,诸位莫要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