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多……”
许错盯着眼前的长安城图，感慨了一声。
所谓多，多在各军镇派来的兵马，只见那张帛图上，街巷里坊的分布一目了然，其中一些里坊的位置上标注了一些小字，分别写清了军名、首领、兵数。
晋军金枪都，刘知远，兵八十。
东川镇决云都，王宗侃，兵一百。
淮南镇黑云长剑都，刘威、陶雅，兵三十。
魏博镇银枪效节都，魏古寒，兵五十。
卢龙镇定霸都，张希崇、左皓、李小喜、元行钦，兵一百。
麟州火塘军，杨灿、高行周，兵三十。
……
许错一路看了过来，却对其中两路兵马十分怀疑。
在长安城西北角的修真坊，有宣武镇厅子都，兵五百，蒋玄晖、寇彦卿、氏叔琮为首。
这三个人许错都很清楚，蒋玄晖乃中人之资，只是对梁王十分忠诚，倒是并不足惧。
寇彦卿也来了，看来梁王已经不再追究他过去的罪责了。
至于氏叔琮，那是老对头了，让许错有些头疼。
不过最让他头疼的，却是这张图的东南角，曲江之处，标注着这样一行：“宣武镇落雁都。”却未曾标明是谁管带，也没写清兵数几何。
这一张图，底图是孙德昭送来的，其上标注的信息，则是杨灿、高行周和张希崇一起派人察探的结果，其中的东川镇和淮南镇，已经和他们联络上，承诺彼此配合，因此也提供了一些信息，最终完成了这张图。
一见许错盯着东南角的曲江，张希崇便道：“这条线索是淮南镇的人给的，他们只知道宣武镇的落雁都藏于曲江北岸，却不知是何人管带，也不知道兵数多寡。不过，我听说这落雁都早就不复存在了，为何会忽然冒出来了？还有，宣武镇的厅子都藏在西北角的修真坊，为何却让这落雁都藏到东南角的曲江，令人好生不解。”
许错苦笑道：“因为他们不是一路的。”
张希崇听得满头雾水，明明都是宣武镇的牙军，怎么不是一路的？
许错道：“其实我说他们并非一路，也是推测而已，不过，想必八九不离十。”旋即便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当年梁王初掌宣武镇，需要向外扩张，遭到东面的泰宁镇阻挡。
泰宁镇有一支骁勇之士组成的雁子都，每每做为先锋，正面迎击梁军，十分厉害。
梁王便组建了落雁都，讨个好彩头，让自己的义子朱汉宾管带，专门对付雁子都。
后来泰宁镇归顺梁王，这落雁都没了用武之地，便被转成梁王家的亲卫牙军，外人却以为是解散了。
许错道：“这支落雁都，现在就是梁王长女安阳郡主的牙军，落雁都这个名儿，也不经常叫了，而改叫安阳军。”
张希崇恍然道：“原来如此……”忽然心中一动，道：“许大人，你觉得，淮南镇的人是不是早就知道这落雁都的来龙去脉了？”
许错点头道：“确有此虑。淮南镇常年与梁军作战，这落雁都的来历，他们不会不知，故意不叫安阳军，而叫落雁都，混淆视听，想必是有一番如意算盘。”
张希崇道：“莫非，淮南镇想自己去啃这块骨头，若能擒下安阳郡主，则可要挟梁王？”
许错道：“多半是这样的。”
张希崇道：“幸好许大人有先见之明，与淮南镇联络，乃是以杨灿的名义，却没说大人你在这里。不然的话，咱们就看不出淮南镇的这个小心眼了。”
许错笑道：“看不看得出，其实也无关紧要。先前刘知远就是想抓安阳郡主，看来是绊住了她，她才调来落雁都保护自己。现在淮南镇也盯上了她，她只怕要凶多吉少了。不过就算他被刘知远或淮南镇抓了，那也是她倒霉，对咱们的平乱大事并无影响，便不要管了。”
张希崇听出了弦外之音，莞尔道：“许大人的意思，是说我们放任刘知远和淮南镇，以便牵制宣武镇？”
许错道：“不错。刘知远和淮南镇到现在还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希望让咱们挡住宣武镇，他们好去对付落雁都，着实可笑。既然如此，我们便假装不察，待到他们动手时，再把宣武镇也放过去，让他们头疼一下。嘿，刘知远的金枪都、淮南镇的黑云长剑都，一向了得，刘知远就不说了，淮南镇来的两个人，又是淮南三十六英雄里的两个，想必能够和宣武镇周旋一阵。只要他们把宣武镇拖住，咱们就可以专心对付宦官了。”
张希崇点点头，由衷地道：“这一次各路英雄汇聚长安，虽然大多说是来平乱救驾的，但实际上却人人都在打着自己的算盘。想要让大家齐心协力，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幸好有许大人在，机关算尽，调度得当，因而虽然大家各怀心思，但行起事来，倒也能够拧成一股绳。”
许错眉头皱了一下，毕竟他算计了半天，也把张希崇和卢龙镇给算计进去了。张希崇这番话，却有点冷嘲热讽的味道。但旋即一想，张希崇是个耿直之人，从来都是要骂便骂，要夸便夸，不会拐弯抹角，因而刚才那些话，倒也并不见得是在讥讽。想通这一点，许错便释然了，毕竟眼前最值得信赖的就是张希崇、杨灿、高行周了。
二人继续商量下去，将刺杀宦官、入宫救驾的日子定在正月十五以后，让宦官们踏踏实实过个年，过了正月十五，宦官的警惕稍一松懈，他们便突然发难，胜算则更大。
商量得差不多了，许错便要把杨灿等人叫来，再一起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然后便可以布置下去，让大家着手准备。
便在这时，杨灿和高行周忽然跑来，神色极其凝重。
高行周道：“孙将军派人送信来，说神策军正在集结，马上就要来平康坊抓反贼。”
许错心想：“怎么又暴露了？莫非孙德昭没能看住李颀？不应该啊，李颀就在神策军中，孙德昭怎会看不住他？”一时想不出症结所在，但也无暇细想，神策军就要杀来，自然是走为上计。因道：“大家一起撤，潜入东市藏身。”
东市里有杨灿的人手接应，而且平康坊街对面便是东市，这样撤应是稳当而迅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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