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岸，梁军营地。
“许子恒果然不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梁王朱全忠负手站在岸边，眺望大河对岸，冷笑着道。
站在后面的卢导心情沉重，许错虽然放出了安阳郡主，但却没有送到梁军营地，而是派飞行军护送，直接朝着大梁去了。这样一个动作，摆明是有威胁梁王的用意。
为什么？
卢导反复思忖着，或许许错是担心就算送还安阳郡主，梁王也不会放过德州。
或许许错是想借着这个时机，正式摆明立场，如此则可以得到河北三镇尤其是卢龙镇的支持。毕竟许错是在河北道立足，相比于梁王，河北三镇的支持更加重要。
可是即便如此，梁军两万兵马压境，许错哪里能够抵挡？
“大王。”卢导决定冒死替许错求个情，“目下最为要紧的，乃是征讨河东，臣以为……”
“熙化不必多言。”梁王朱全忠大手一挥，截住了卢导。
王权见机趋前，道：“启禀大王，虽然我军兵马大将均已奔赴河东，但要拿下德州，乃是轻而易举之事，并不会影响到征讨河东的战事。”
卢导对王权已经彻底失望，便再次苦劝道：“大王，两线作战，唯恐……”
“住口！”朱全忠稍稍提高了嗓门，威怒尽显，“本王说了，你不必多言。你能劝许子恒放回安阳，算是一件功劳。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回大梁去吧。”
卢导沉默半晌，终于明白自己说什么也没用出了，只得黯然道：“臣告退。”言罢转身而去，领了马，回大梁去了。
*
北岸，南任守捉营寨。
“你要和梁王正式决裂了？”杨灿淡淡地问道。
自从平息阉党之乱后，杨灿被许错带回德州，一直在此静养，如今伤势已经痊愈，只是气力还在恢复之中，显得有些颓废。
听说梁军压境，他便也来到了南任守捉营地。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许错露出无奈之色，苦笑道：“只不过，若梁王铁了心要打德州，无论我如何退让，他都不会放过我的。”
杨灿不解地道：“梁王何至于执着一个小小的德州？”
许错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若他立刻退走，那还好说，若他不退，则是铁定要打德州，至于为什么执着小小的德州，我猜是因王妃时日无多了。”
杨灿更是惶惑，继续追问之下，许错便将自己的推测讲说出来。
王妃张惠之贤淑，不必多提，梁王朱全忠就曾夸耀：吾妻可比阴丽华。
阴丽华乃是汉光武帝刘秀的皇后，不仅貌美，而且德行高佳，刘秀能够当上皇帝，开创光武中兴的局面，其中自有贤内助阴丽华的功劳。
朱全忠用阴丽华来比自己的妻子，固然是在赞誉张惠，但也有自比刘秀的嫌疑，可见其有帝王志向。
朱全忠的基业，起自中原四冲之地，若要更进一步，必须南御江淮，北定河朔。如今江淮一线已难对朱全忠构成威胁，而北面的河北道在去年全部归顺，只有一个河东是为眼中钉，只待击溃河东，朱全忠就可以西进迁都，届时他那帝王志向，便就可以圆满了。
可偏偏河北道中出了一个许错，占据德州，屡屡违背朱全忠的意愿，眼看张惠时日无多，朱全忠难免急躁起来，誓要夺下德州，以便让张惠能够看到自己飞黄腾达。
这些事虽是许错推测，但与事实相差不远，听他解释完后，杨灿略微思索片刻，开口说道：“既然必须对抗梁王，咱们就要准备周全，河北三镇都是可以拉拢的，尤其卢龙镇，势必支持咱们。现在梁军主力与大将都已前往河东，攻至德州的兵马并不如何厉害，只要咱们应对得当，还是有些胜算。”
许错点头道：“飞行军已经渡河，直奔大梁，必要之时可以让他们在大梁一带实施骚扰，给梁军增添一分后顾之忧。”
杨灿道：“飞行军只能算为奇兵，只出奇，未必就能制胜，最要紧的还是要在正面挡住梁军。”
许错道：“确实如此。之前开赴河东的一万兵马，我已下令召回，四面守捉和长河军，也都在往河畔行军。借助黄河之险，抵御梁军，则胜算更大。况且，若是让梁军顺顺利利渡过河去，则河北三镇未必不会对咱们落井下石。”
杨灿见他看得清楚，可见没有乱了方寸，便也稍感心安，笑道：“正巧，梁军征讨河东，战事纠结在河东道南部。我的家兵可以从北部悄悄转移而来，给你添加一支助力。”
许错谢了一声，又道：“还有淮南镇，咱们在北面抵御梁军，他们定会瞅准时机，在南面骚扰梁军，无形中也可帮咱们一把。再有就是河东，只要咱们这里稳得住，梁军征讨河东的战事必要受到影响，届时晋军趁势而起，咱们这边也就活了。”
杨灿笑道：“梁王这一次当真是太过托大，来打德州，却把河北道、淮南道、河东道都牵扯进来，想必他比咱们更加头疼。”
杨灿没有质疑自己的做法，这让许错心情转好，笑道：“这也是他咎由自取，若非他以往树敌太多，又怎会走到今日之境？”
*
梁军营中，几位随同朱全忠出征的将官正在商议渡河事宜。
首先是新任的宣武别将白奉国，其下是两个部将侯言和何絪，刚刚被放回来的朱汉宾也在其间。
“德州兵马总数不过五万，且是新兵为主，不足为惧。”白奉国率先说道，看了看其余几个人的脸色，续道：“眼前的第一桩难题，乃是渡河。对岸的各个渡口均被德州兵占据，船只也被他们收缴，咱们必须尽快调船上来。侯将军、何将军，这件事就拜托你们两位了。”
侯言和何絪领命而去，着手从各地调船。
“白将军。”朱汉宾唤了一声，他在长安目睹河北三镇以及淮南镇、东川镇与许错联手的事情，因此另有忧虑，“现在才调船，怕是迟了一步吧？”
白奉国道：“何以见得？”
朱汉宾道：“这一战务必速战速决，否则河北三镇支援德州，淮南镇在南面兴风作浪，事情可就不大妙了。”
白奉国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这一点不必忧虑。大王已经下令，着葛帅调集兵马，若是河北三镇和淮南镇胆敢动作，葛帅可以即刻发兵。”
有葛从周在，朱汉宾放下心来，笑道：“德州已是囊中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