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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得不偿失(1)

德州军生擒候言、击退何絪,使得梁军的士气低迷下来,葛从周不得不鸣金收兵。

许错无力追击,只能眼看着梁军后撤三里。

“只撤三里,葛帅还是不死心啊。”许错望前兴叹,他已经使出全部招数,若梁军稍作休整之后再来攻击,他便束手无策了。

这时,一支骑兵出现在梁军西侧,骑者皆披黑甲、跨坐黑驹,昂首挺胸,威风凛凛,战马的步子整齐划一,并肩驰来,队形十分严谨。

“家父来了。”正在望臂伤上涂药止血的杨灿欣然笑道。

“偃旗息鼓!”许错一声令下。

德州军全军就地休整。

“君信兄,领我前去拜见令尊。”

“好。”

许错率领一队亲卫,和杨灿一起驰出玄武阵,从两军阵前从容通过,来到梁军阵势的侧翼。

这一路上梁军并没有出兵拦截,可见葛从周也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并且已经没有再战之意。

“下官许错,参见杨老令公。”

“爹。”

来到杨会马前,许错和杨灿各自施礼。

杨会淡然一笑,浑浊的双目稍稍打量了许错一下,便收回视线,继续向前望去。

许错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原来是梁军之中驰出一队人马,领头的一个正是葛从周。

距离杨家的骑兵队三十余丈时,葛从周喝停了随从,独自打马上前,高声道:“梁将葛从周,请杨老令公屈驾移步。”

“都不要动。”

杨会低沉地说了一声,然后便提着马缰,独自一人缓缓向前驰去。

杨灿倒是并不担心老父,转过头,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少年家将,道:“子恒,这一位是我的同门师弟。”

那少年家将抱拳道:“在下夏平,草字定靖,见过许都督。”

许错倒是知道杨灿学艺的经历,还礼道:“原来是神枪手的公子,幸会,幸会。”

这一年,许错、杨灿都未满而立,夏平更是不及弱冠,德州的文武官僚也大多是三十上下的年纪。

而正在阵前相会的葛从周和杨会,一个到了知天命之年,一个已是古稀老人。

虽然葛从周的资历在梁军中算是首屈一指,但和杨会比起来,仍是矮了一个辈分,便先行礼道:“末将葛从周,久仰杨老令公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只是时地不当,不能下马行礼,还望杨老令公海涵。”

杨会微微一笑道:“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老朽只是痴长几岁而已,葛帅就不必这么客气了。”

葛从周笑道:“老令公果然豪爽。”

杨会道:“哪里,哪里,老朽此次前来,倚老卖老,还望葛帅不要见笑。”说着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呼吸恢复顺畅,又道:“老朽时日无多,闲话就不说了。葛帅,请退兵吧。”

“老令公发话,末将敢不从命。其实……”葛从周稍稍移开视线,望向不远处的许错、杨灿,“其实打到这个地步,末将已经必须退兵。这一点,老令公定是看得出来的,既如此,末将冒昧一问,老令公何必还要亲至阵前?”

杨会侧目望天,微笑道:“葛帅问得好啊,其实老朽本不打算来的,毕竟活到这把年纪,看到壮勇儿郎厮杀疆场,那股力不从心的滋味实在难受。不过,老朽还有一些东西没有传下去,不能带进棺材,故而才会来到阵前。”

“薪尽……火传……”葛从周点了点头,“末将明白了。”言罢抱拳告辞,纵马归回阵中。

*

“撤军了!梁军撤军了!”

欢呼声响彻四野,幸存的德州将士踏着敌人和同伴的尸体,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欢呼雀跃着,发泄着满腔的喜悦、欢乐……还有一直缠绕心头的恐惧。

“多谢杨老令公仗义援手。”许错来到杨会面前,单膝跪倒。

“许都督免礼。”杨会将他扶起,握紧了他的双手,岁月蹉跎的老脸上流露欣然之笑,“都督,犬子不才,武夫而已,今后就请都督提携吧。”

许错谦笑道:“老令公太客气……”

话未说完,就见杨会晃了晃,颓然倒了下去。

“爹!”杨灿惊呼一声,抢上前来。

许错扶住杨会,回头叫道:“快,解甲、设帐、取水、叫郎中!”

*

光化四年德州之战,前后历时半月,梁军有四千人战死德州。而德州军虽然挡住了梁军,却有六千人阵亡,另有将近万人重伤残疾,今后不能从军,代价不可谓不惨重。但是德州军的损失,却只是许错付出的代价中最小的一部分。杨会的出现,以及在阵前公开表示出对他的支持,将会使他的声威更上一个台阶,足以弥补兵员的损失。而且杨灿虽然累倒,但却没有性命之忧。郎中说,老人家体格硬朗,只是连日赶路气虚体乏而已,今后精心调养,必可长命百岁。这让许错稍感安心,接下来,他便要去品尝自己在这一战中亲手酿下的苦果。

安德城被毁,百姓需要安置,食物、衣被、居舍,全都是棘手的难题。幸好只是焚毁一城,周围村庄并未受损,百姓之间相互接济,还有共度难关的希望。

德州军全军留在安德县,分头安置百姓,帮助百姓重建家园,许错也留了下来,只派人送了一封信去将陵县,给在将陵县避难的家人报了一个平安。他现在最怕的就是面对家人,故而能拖便拖,尽量晚一些与家人相见。

不几日后,皇帝下诏,应去年阉党之乱平息,洽普天之大庆,改元更号,光化四年更为天复元年,大赦天下。

“终于还是没能拦住。”这一日窦昂来找许错议事,不禁叹息起来。这改元诏书之上,最终还是添加了宰相崔胤的提议:解除酒曲禁制,从此行伍专利变为天下共享。

许错另有忧虑,便漫不经心地说道:“算了,藏富于民,未尝不是好事。”

窦昂道:“藏富于民?就怕藏下去之后,待要用时,一个钱也拿不回来。”

许错听得出他是另有所指,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凌百岁他们不老实了?”

窦昂叹道:“暂时还没有,不过你这一次烧了安德,他们多半是心怀怨气的。子恒,不如把他们都叫来,你和他们好生谈一谈,尽量安抚。”

“嗯。”许错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时,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来到门口,许错和窦昂一看,原来是身披戎装的郭简来了。

“都督,窦大人。”郭简摘下战盔,走进门来,欲言又止。

他这几日一直留守将陵,忽然出现在这里,且神色沉重,定然是有噩耗传来。许错缓了一口气,道:“有什么事,直说吧。”

郭简看了看许错,又看了看窦昂,犹豫好半天,最终跪了下去,道:“都督……老夫人过世了。”

扑通。

许错斜着身子倒了下去,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