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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潼关表里(4)

杨涉来到京兆尹府厅,崔胤已在签押房里等候多时。

京兆尹郑元规是崔胤的亲信,陪他们寒暄了几句,便独自退了出去。

“杨大人,令郎的身体近来可好?”崔胤一上来就问杨凝式。

杨涉丝毫不露慌乱,微笑道:“有劳崔大人惦记,小犬的病近来倒是没有发作。”

崔胤好像听到自己儿子无恙一般,欣然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一边随手正了正衣襟,一边轻描淡写地道:“刚才充街使蒋大人在街上看到了令郎,便给我送了个信。我记得令郎身体欠佳,许久不曾出门了,还怕他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故而请杨大人来问问。”

杨涉暗自感慨,现在的长安,遍地都是逻足,有梁王的,有崔胤的,反正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被他们放过,这不,杨凝式刚一出门,崔胤就得到消息了。

而给崔胤报信的那个充街使,其实是梁王的亲吏,名叫蒋玄晖。

此刻梁王的人有什么事还能给崔胤报个信,这里面似乎大有文章。

杨涉老奸巨滑,对这些针头线脑的事情最是在意,便在心里面飞快思索起来。

杨凝式出门,蒋玄晖给崔胤报信,是意味着梁王和崔胤之间的联络没断?还是说是要借此事试探崔胤?

“前日小犬有位朋友远道而来,今日是陪朋友上街,倒不是什么大事。”杨涉避重就轻地道,同时也是试探。

崔胤果然追问道:“令郎曾在梁王座下供职,莫非是来自大梁的朋友?”

听这一问,杨涉心里就明白了,摇头道:“小犬结交朋友的事,下官一向不去过问,到底是哪一路的朋友,下官实在不知。”

崔胤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并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而说道:“其实请杨大人过来,倒不是为了令郎的事。刚才宫里派人出来,要请杨大人进宫面圣。正好我也是从南司出皇城,就代为传唤一声。杨大人,咱们进宫吧,皇上那儿还等着呢。”

杨涉愕然以对,自从李晔从凤翔回到长安,几乎是被梁王控制住了,只有中书门下的官员能够进宫奏对,连杨涉和六部其他臣工都还没见过圣面。

现下李晔突然传杨涉入宫,到底是为什么事?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杨涉跟随崔胤入宫去了,当车马沿着御街渐渐驶向皇城的时候,杨涉忽然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宏伟壮观的长安皇城是全天下最坚固的城,而久经宦海的杨涉是天下最稳健的官,二者之间暗藏着某种玄机,这玄机在杨涉眼中渐渐清晰起来,他意识到自己这条老命已经不受自己掌握了。

*

当父亲进入皇城的时候,杨凝式正和柴锦沧在东市一间酒肆的雅座内。

这间酒肆原先并不出名,但在少阳院之变后,来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名妓在此营生,此间生意便也红火起来。

那名妓叫做荣蓉,乃是罗绍威安插在长安的一个眼线,早前几日,她就已经接应了一批罗绍威和许错的人在长安安顿下来。

今日柴锦沧带着杨凝式来到酒肆,那批人中的首领便也前来相见。

其中许错一方的人是郭简,外加一个卢龙镇出身的部将左皓。

罗绍威一方则是张文恭和魏古寒两个部将。

这里面,左皓和魏古寒都曾在少阳院之变时进京平乱,派他们来,也是用他们在长安的阅历。

杨凝式已经深居简出了一年有余,忽然来见这么多人,又置身在声色犬马的酒肆之中,感觉很不自在,整个人显得极其浮躁,一落座,便皱着眉头道:“各位,实在对不住,杨某身体欠佳,坐不了太久。有什么事咱们直白地说,不必客套了。”

许错一方的人还好,来之前,许错已经跟他们讲过自己这位朋友的脾气。

可张文恭和魏古寒却没和杨凝式打过交道,只觉此人十分傲慢,心头有些不爽。

柴锦沧打了个哈哈,直奔主题:“正值多事之秋,我等奉命入京,正是有求于杨公子。”然后就滔滔不绝地说起了此行的方略。

事情并不复杂,无非是许错正和晋王联军逼近河中,需要防止京城生乱。

而柴锦沧等人不方便在京城走动,故而需要杨凝式当他们的耳目,一旦有了风吹草动,就要杨凝式给报信。

其实这样的事完全可以由柴锦沧自己跟杨凝式交待,但许错信得过杨凝式,罗绍威的人却信不过,所以还需要大家聚在一起见上一面,以示坦诚。

这一点,也让杨凝式察觉到了许错的处境如何艰难。

商谈完毕后,他和柴锦沧一起离开东市,在路上,他问道:“洪直,子恒是不是不太放心罗绍威、王师范还有晋王他们?”

柴锦沧苦笑道:“那倒不是,只是大人一向谨慎,总要有备无患。”

杨凝式不再多言,他感到许错其实对他也不是那么放心的,不然,为何柴锦沧他们此行的伏兵之计,没有对他完全透露出来?

回到家,下人迎他进了门,立刻把他带到了书房。

杨涉正在书房里发愁,见儿子进来,却没询问他今日出去干了什么,先让他坐下,然后把一卷镶金边的黄色帛图放到案上,沉声道:“今日我入宫面圣,皇上把此物交给了我。”

杨凝式刚刚端起茶,想要润润喉咙,但听到父亲的话,那口茶就喝不下了,问道:“这是什么图?”

杨涉摇头道:“我没看,皇上也不让看。皇上说了,万不得已时,方可拆看。”

何为万不得已?杨凝式心里隐隐猜出了答案。

杨涉抬头看了看儿子,问道:“你今日出去见了什么人?”

杨凝式端着茶碗,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僵坐了半天,最终叹息了一声,道:“是子恒派来的人。”

杨涉没再追问,有些事不必去问,他也能够预料得到。

他垂头盯着案上那卷帛图,喃喃地道:“本来,我是打算上个疏,就此告老还乡了。可皇上突然给了我这么一个差事,我想我是走不了了。景度啊,不如,你先走一步,避开这里的乱局。”出此言时,语气竟如同在交待后事一般艰难。

杨凝式双目一红,苦笑道:“爹,天下虽大,却无乐土,我能躲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