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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千夫所指(4)

清晨时分雨停,灰蒙蒙的省冤谷分外冷清,东曹和西坳中寂静无声。

几个岗哨处当值的兵卒抱着兵器,搓着手,颠着脚,一边让身子暖和一些,一边等人过来换岗。

拦住南门的栅栏下倒着三个兵卒,身子蜷缩在蓑衣下面,呼呼地打着瞌睡,水珠从斗笠边缘一滴一滴地滚落。

一个兵卒猛然间醒转过来,迷迷糊糊地瞧了瞧两侧,一边揉眼,一边把同伴踹醒。

三人打着哈欠,拄着兵器站起身来。

其中一个转过身向谷外张望了一下,忽然瞧见一支马队正沿着笔直的大道缓缓行来。

“去喊沙虞候来!”他吩咐了同伴一声,提刀绕过栅栏,来到南门外,挺直胸膛迎接马队。

虽然他认得马队挂的是梁军的旗幡,可还是戒备地握紧了刀。

明明上报了瘟疫,这支队伍为何还不停下?

马队缓缓行至南门前,这才传出一声号令,停了下来。

一个披着蓑衣的瘦削男子跳下马,抱着双臂,哆哆嗦嗦地走上前,手一扬,亮出一块黄金鱼符。

是梁王的金鱼符节。

见鱼符如见梁王,那兵卒单膝跪倒,当头抱拳,铿锵有力地道:“大王千岁!”

那瘦削男子收回鱼符,将那兵卒搀扶起来,微笑道:“敝人王府典签杨凝式,劳烦通报一声,让许掾佐出来接令。”

那兵卒立刻跑去通报。

半刻钟后,被人从温柔乡中叫起来的许错急匆匆赶到了南门外。

沈龚、沙傲鹏等人已经等了一会儿,正和杨凝式说笑。

许错趋行上前,唤了一声“景度兄”。

杨凝式忽然沉下脸来,从袖中抽出一个竹筒,掏出内里公文,宣读道:“梁王府兵曹史许错听令!”

许错一怔,旋即明白杨凝式是替梁王传令来的,这一道令恐怕是祸非福,心情沉重地单膝跪倒。

杨凝式示意沈龚等人退开,这才低声念道:“己巳讨晋,置尔于省冤谷,捍敝粮道之咽喉,尔理当如何尽心竭力,方不负此要职。然尔不顾念将士之死生存亡,谎报瘟疫情状,截断粮道,以图闲逸,纵一己私乐。如此徇私渎职之罪行,军法不可容。现革去尔一切之官职,就地收监囚禁。望尔于省冤谷先秦长平古战场中,矜怀四十万赵军勇烈之魂为鉴,慎省己过。”

宣令时杨凝式语声放得极低,只容许错一人听得。

许错接了令,暗自松了一口气。

从上报了实情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要受责罚,现在梁王只革了他的职务,让他在省冤谷反省,实在是预料之外的轻罚。

杨凝式又把沙傲鹏叫了过来,朗声宣了第二道令,大意是说让沙傲鹏暂掌省冤谷防务,即刻解除封锁,恢复通行。

这一道令更加出人意料。

粮道是由氏叔琮的宣武别军守备,撤换许错,应该换一个宣武镇的将官接手才对,怎能换上宣义镇的虞候沙傲鹏?虽说同是梁军将官,但分属两镇,指挥调度起来必定会有隔阂。

许错满腹狐疑,只是人多眼杂,便没立刻询问。

宣罢军令,杨凝式终于笑了笑,对许错道:“咱们进谷详谈。”

许错等人在前引路,杨凝式带着随行的兵马车队缓缓开进了谷中。

来到西坳帐中,清退闲杂人等,许错、杨凝式、沙傲鹏、沈龚四人各自落座。

沈龚把近日来的一切遭遇全部陈述了一遍,其中也包括陈章的事。

杨凝式听罢长吁了一口气,神色疲惫地道:“子恒,这一次你做得太过火了,瞒报军情,谎称瘟疫,截断粮道,你这是找死!你怎么忽然糊涂起来了?”意味深长地望了许错一眼,道:“是否和苏姑娘有关?”

沈龚脸色一沉,沙傲鹏也暗自摇了摇头。

许错知道自己的事,来到省冤谷后,他处事的手法却是欠妥,这里面多少与他贪恋女色脱不开干系,于是自责地道:“是我没能把持住自己,唉……近来战局如何?”

杨凝式叹息道:“极其艰难,前方潞州已经进行了大小三十余役,战况胶着,葛帅正在布置一次决战。这两天连降暴雨,尤其省冤谷周边,雨势迅猛,山洪冲毁了几段山路,辎重输送受阻,必须立刻恢复省冤谷通行,才能保证潞州的用度。”

许错一惊,道:“那瘟疫的事……”

杨凝式不满地道:“大王的令已经给你了,就按照那上面说的,让你一个人顶罪。就说是你渎职,谎称瘟疫,拖延了辎重输送。这件事已经通报全军,现在关于你的流言蜚语着实不少。”

许错把苏想带在身边,尽人皆知,现在会有什么流言蜚语,他自然心中有数。

杨凝式又道:“待会儿要在东曹那边搭一个帐子,围上栅栏,就算是一个牢狱了。你从今天起就住进去,外面要挂上牌子,写明你被关押其中。从明天起,兵马辎重就要开始经过省冤谷,让过路的兵马看清楚你被关押起来,一可以表明大王秉公处置,二也可平息一下兵勇的怨气。”

沙傲鹏惴惴不安地道:“这样办是否太重了?许掾佐谎称瘟疫,也是因为有个来路不明的黑甲骑兵夜袭谷地,搅得天翻地覆,这里面卑职也有责任,不该让许掾佐一个人承担!”

杨凝式看了看沙傲鹏,心想:“子恒运气不赖,遇上的这个沙傲鹏,倒是个可交之人。”于是叹息道:“黑甲骑兵的事实在诡异,子恒把这件事封锁下来,也算是一件功绩。可惜你不该谎称瘟疫。现在说什么也晚了,黑甲骑兵的事仍然不能传出去,因此才让你一个人去顶罪。现在人人都当你是沉迷于女色,懈怠军务,为了寻欢作乐,这才慌报了瘟疫。”

沙傲鹏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许错摇头苦笑,刚才他还想,梁王这一次怎么心慈手软起来,只轻罚了自己一下。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了。那样的流言一经传开,他的名声便大臭特臭,而且梁王革了他的职,就地囚禁他,恐怕也有一个让过路兵马羞辱他泄愤的用意。

沈龚虽不满意许错近来的行径,但看他遭受如此重罚,心里也不落忍,提议道:“杨大人。许掾佐纵然有过,但大王这样惩罚,以后许掾佐如何还能在军中立足?是否能向大王求情,至少控制一下关于许掾佐的流言蜚语,这个……卑职可以请葛帅行文说情。”

杨凝式惋惜地道:“没有用的,现在谁来求情也无济于事。”

许错笑了笑,道:“算啦,这个烂摊子是我惹下来的,自然由我自己收拾,就不要再牵连旁人了。沈候长、沙虞候,请你们先回避一下,我和杨大人说一点私事。”

沈龚、沙傲鹏知道他们沾亲带故,便没多问,并肩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