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黎洛右手攥着手机,秀气的柳眉轻敛,有些恍惚的走回龙卓寒的床前。
龙卓寒抬眉,“怎么了?谁的电话?”他一般不会过问黎洛这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故,黎洛特意出去接电话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最近不愉快的事情真的太多了,他怕这丫头又全部憋在心里,不主动问的话,更是一个字也懒得往外吐。
男人的眸中有着实实的关切,让黎洛觉得有种罪恶感,因为,她想要问的,应该不是他喜欢听的。她在他对面落座,不敢去看他的黑眸,犹豫了会儿,像冲锋在战场最前端一样,眼一闭,快速问道,“能不能停止对付飞扬?”
龙卓寒先是呆了下,没想到上次跟欧易辰的谈话,她还是听到了。随后,她话语中的意思才在脑中消化掉,原本平静如古潭一样幽深的眸子波澜骤起,强压着心中的酸意和怒气,冷冷的说道,“无论是萧家还是飞扬,都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还这么关心?”
“寒,君子爱财取之有道,D&L在国际上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企业,没必要用明显的栽赃去欺负别的公司。”黎洛话音有些急,而且,并没有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只是想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呵,我说过自己是君子吗?”他嘴角挂着邪魅的笑容,无赖的反驳着。听见她对飞扬及那个男人的维护,只让他的心火更甚,明明脸上笑着,可是眸子却寒了下来,瞥了她一眼,讽道,“怎么,你舍不得了?”
几句话说的黎洛也有些恼火,既然她昨天已经做出了跟他在一起的承诺,那么,就说明自己会忘掉以前的一切,重新开始,他现在这话是什么意思?!
“龙卓寒,你不可理喻!什么叫我舍不得?”她倏地站起来,面带薄怒的瞪着他。
而此时,虚掩的病房门轻晃,来人听到里面的争吵声,贴在门上的耳朵稍稍远离,轻蔑的笑了笑,转身往楼梯走去。
剑拨弩张,火药味在室内逐渐蔓延,龙卓寒纳闷,明明刚才还很温馨的氛围,怎么就被一通莫名的电话给破坏掉了。他揉揉额头,努力按下心魔的小小尖角,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勉强从床上坐起,“洛,抱歉,刚才是我语气不好。只是,你能不能不要管这件事了?”
黎洛见他起身时眉头一皱,似乎又牵动了痛觉神经,于是,手不自觉的就伸了过去,然后停在距离他十几公分的半空中。
这是她担心他的迹象,龙卓寒怎肯轻易放弃,他赶紧握住了那只手,带着薄茧的指尖分开她的,与她十指紧扣。
“为什么?”她问,并不相信只是因为萧爵伤害了她。
“洛,如果说,当年逼迫我父亲的,就是萧家呢?是你,你会怎么做?”
黎洛的惊愕写在脸上,龙卓寒说到他父亲去世时,悲伤中夹杂的恨意几不可见,而她,却是注意到了的,只是,她一直以为那是面对不公命运的愤恨,没想到会是针对某个人。
“你……你是说萧天?”那个时候,萧爵应该还是孩子吧,可是,素来稳重平和的前公公,怎么可能做出将别人逼至家破人亡的事?
见她一脸的难以置信,龙卓寒薄唇微勾,讽意十足的道,“商场上就算小白兔都会咬人的,更何况披着羊皮的狼?”
黎洛依旧怔怔的,良久,沉声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划的?”有几次见到萧爵,他都选择无视,偶尔因为她的原因,可能会带些酸意,但,从来不曾见到这个男人露出仇视痛恨的模样。如果是他特意的隐藏,那么,就太可怕了。黎洛忽闪着眼神,被他握着的手不自觉的往后缩。
感觉到她害怕的想逃离,龙卓寒用力一带,将她扯到自己怀中,薄唇印上她的额头,轻柔的吻着,说道,“洛,我不想骗你,说什么才发现、刚开始行动这种鬼话。但请你务必相信,这一切,与你无关,你从来不在这项计划中。”他的心也很慌,深怕她会因此误会离开,故又解释道,“当年的悲剧,跟我父亲的性格也有一定关系,放心,我不会把这笔债全部扣到萧天头上。但是,作为子女,拿回原本属于龙家的东西,再对间接凶手施以小小的惩戒,并不过分,不是吗?”
“小小的惩戒吗?”她抬头,仍旧持怀疑的态度。
他不答,温润的唇允上她的,以狂烈的吻告诉她自己的坚定,黎洛纤指抵着他的胸膛,不一会儿,便在他霸道却不失温柔的浓情下沦陷,不自觉的环上他的颈项。
“咳……”
一声刻意的清咳让黎洛像触电一样立马弹开,红着脸看向门口进来的大串人马。
带着眼镜的主治大夫领着助手,走到两人面前,调侃道,“抱歉打扰二位了,我来查看下龙先生伤口愈合情况,不过,看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才对。”还有精力调情,那就说明恢复良好喽。
黎洛听闻后,红晕更是飞快的染到耳后根,瞪了龙卓寒一眼。
龙卓寒笑,没有一丝一毫的难为情,他非常配合的重新爬到床上,等待医生的检查。
随着大夫挑开的纱布越来越多,龙卓寒的眉头拧的也是愈来愈紧,他两排牙齿紧紧咬着,一声不吭的默默忍受。
与白色纱布对比强烈的,是明显发黑的狰狞疤痕,崎岖的蜿蜒在原本古铜色的脊背上,看的黎洛眼眶一酸,忍不住扭过头去。
“额……”床上的人抑制不住发出痛苦的嘤咛。
“大夫,您轻点!”黎洛赶紧回头,急切的说道,眸中腾起水蕴。
“唉,创面正在愈合,偶尔会跟纱布黏在一起,痛疼是必然的。但是,因为伤口持续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呈酸性,得不时用碳酸氢钠液冲洗,忍忍吧。”
黎洛鼻头红红的,她绕到另一边,蹲在龙卓寒的病床前,握着他的手。难以想象,如果那瓶硫酸真的泼在自己脸上,她能不能忍受得住这种痛苦。
“没事,放心。”他额上沁出冷汗,仍旧扭着头,安慰她。
她再也忍不住滑下泪水,却又怕他看见,慌忙抹去。
终于,同时折磨着两人的痛苦时刻稍稍过去,大夫直起腰,帮他重新包扎好后,说道,“状况还不错,下午进行一次切痂手术。只不过,未来一段时间内还会重复这些步骤……小伙子,有人心疼着,痛也是一种幸福啊。”
龙卓寒尽力忽略背上的痛觉,浅浅的笑着。何尝不是呢?
同一栋白色大楼的五楼,黎郁卿在看过龙卓寒后,回到自己的病房没多久,便又沉沉的睡去。
陆乘风将她不小心扬到嘴角的发丝捋向耳后,眸中有抹化不开的担忧,轻声唤道,“郁卿,醒醒,郁卿?”
黎郁卿迷离着双眼,然后懒懒的掀开眼皮,说道,“乘风,你怎么来了?”
陆乘风蹙眉,她入睡前他不是已经回来了吗?怎么问这种傻问题?还有,虽说病人应该多休息,可是,这两天她的睡眠时间是不是太多了点?
“今天不是太热,我们去花园走走如何?”她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白,甚至肤下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孱弱的让人心惊。
黎郁卿摇摇头,缓缓的说道,“累……”她最近有些乏力,也就是早上刚起来时,精神还好点。
陆乘风叹了口气,将枕头在她背后垫起,摆了个舒服的角度,有意无意的跟她说着话,“我待会儿再去问问大夫,看能不能把手术提前,然后,等你好了,咱们就回S城。
你还记得S大北区的那个湖吗?前些年,种满了荷花,咱们回去时,应该满满的都是莲蓬了。还有跟你们班上的小宝,呵,当初还追求过你来着,现在当上了副校长,孙子都会叫爷爷了。”
黎郁卿轻扯唇角,难以将当初被大家欺负着的腼腆男生,跟一个带着宝贝孙子的老头联想在一起。不过,想到多年前,小宝被陆乘风捉弄,隔绝在距她百米之外的傻样,忍不住笑出声。
听着她清脆的笑声,陆乘风也轻松了下来,继续跟她讲着S城的变化,还有以前的糗事。年近半百的男人,眸中的宠溺能淹死人,如果没有看到他的眸光锁定之处,大家估计会以为他只是在怡弄自己幼小的孙子。毕竟,随着年龄的剧增,人们对爱侣的感情也会逐渐内敛,很少有人表现的这么恣意浓烈。
黎郁卿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忽然,她决定任性一次,对着陆乘风道,“乘风,我想吃红毛丹。”那种产于南方的水果,她有多久没尝到了?
陆乘风点头,笑得如三月的春风一样,柔声道,“好,难得街角的水果店就有,这就去给你买。”说着,在她唇角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转身走向门口。
门即将闭合时,他又对床上的黎郁卿挥了挥手,换来她少见的淘气眨眼,这才朗笑着步向电梯。
黎郁卿脸上幸福的微笑久久不退,却抵挡不住重新卷土而来的昏沉睡意。上下眼皮不停打着架,却被她使力硬撑着,低垂的脑袋亦如小猫钓鱼一样来回点着,然后猛然一顿,又精神片刻。
敲门声此时响起,黎郁卿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对着门口喊道,“乘风,买回来了?”
如电影慢镜头一样,门把手被人旋着,缓缓的推开,黎郁卿明媚的笑容也突然僵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