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冗长的季度会议已经持续了近两个小时。首位上的男人食指微曲,有节奏的敲着平滑的红木长桌,面上带着些不耐烦,没有说话,却让在座的众人都笼罩在他强大的低气压下。
“总之,这个季度的营收比去年同期增长了20,。”对面正用演示文稿做着报告的部门经理额上冷汗涔涔,一句“总之”结束了他原计划20分钟而实际上只讲了15分钟的报告。
然,半晌,于气压中心坐着的大boss仍然没有开口,经理抬头瞄了瞄上位者,小心的揩了揩滴落在手背上的汗珠。
“王经理,如果每个部门都像这样汇报,你认为今天的会议要开到几点?我很怀疑你们部门平时的工作效率。”欧易辰懒懒的开口,即是斥责手下员工的错误,也是提醒斜对面的龙卓寒。
“是……是是!我下次一定注意!”王经理赶紧点头。
龙卓寒不动声色的回过神,皱了皱眉,没做任何评价。虽然这种例行会议极度枯燥,可是自己居然神游天外这么久,他不禁有些懊恼。优美的下颌微抬,示意下一个部门代表继续。
陈小羽站了起来,吸取王经理的教训,开始了干练简洁的陈述。其他人貌似注意力非常集中的看着台前的汇报人,但都知道留个心眼,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瞟着自家总裁的反应。
不一会儿,只见邢云低头接了个电话,然后悄悄的凑近龙卓寒,耳语了几句。几乎是立即的,一直沉默着的男人嚯的起身,急匆匆的大步走出门外。
陈小羽一句话卡在喉中,面色通红,揣度着是不是自己那句话惹恼Boss了。其他人则面面相觑,小声议论着什么事能让泰山崩顶都面不改色的龙总露出这种罕见的急切。
“你继续!”欧易辰从容淡定的冲陈小羽说道,主持接下来的会议。但拧着的眉头泄露了他的情绪,一双桃花眼敛去平日的恣意戏谑,疑惑的看向邢云。
邢云接收到他询问的目光,只当没看见,低头整理着会议资料。心中却为龙卓寒如此剧烈的反应感到诧异。她一直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没找“她”,“她”也不搭理他,这两人……就这么断了。
与会议室里紧张与悠哉并存的氛围大相径庭的是走廊上皮鞋快节奏的击地声。龙卓寒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电梯前,连着按了好几次开门关门键,似乎这几秒钟他都不想浪费。
幽闭安静的空间里,他仿佛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手心也沁出些微湿意。这种紧张,不同于青葱岁月见到喜欢的女孩,更不同于演讲时面对数以万计的听众,瞬间的狂喜后,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升腾而来。
“龙,前台说楼下有位黎小姐想见你。”
他想到刚才邢云告诉他的话,到现在还有一种不真实感。她,会来找他?还是……遇到什么难题?想到这里,龙卓寒摇摇头,即便他希望她能过来,也不想她遇到任何纠结闹心的困难。现在的他,只希望她能幸福。即使,她的幸福里,没有他……
距离一楼越来越近了,这么些年,他无数次悄悄去看她,都只是远远的打量,即将到来的面对面,让他出现难得的忐忑。你还好吗?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一路上,设想过无数个开场白,再被他一一否决。她过的好不好,他还不清楚吗。
终于,“叮”的一声,电梯在一楼停下,不待金属门完全开启,他已步出。然而,空荡荡的大厅,除了前台和保安,哪儿还有其他人。
“她呢?”龙卓寒箭步奔到前台,一路的急切让他气息有些不稳。
前台小姐呆了呆,没料到总裁会亲自下来,刚才打电话时邢秘书还说了总裁正在开会呢。
“我问,刚才那位小姐,人呢?”龙卓寒快速重复道,语气急促,恨不得伸手将发愣的前台摇醒。
前台小姐第一次直接面对集团最高领导,犹自惊吓与惊喜着,说不出话,只是抖动着纤指,指向偏厅旋转楼梯后哗哗倾泻的水幕。一个纤长的丽影,正背对着他们,头微扬,似乎仔细欣赏着流动的水帘,瀑布般的长发随着她轻微的摇动,在灯光的照射下,耀出柔顺的金色光泽,比那粼粼水幕毫不逊色。
确定人还没走,龙卓寒长舒了口气,整了整因疾走而微乱的衣角,慢慢的,略带迟疑的一步步靠近。
特意放轻的步伐,还是没有掩住细碎的脚步声。女人笑若骄阳似的回头,眸中闪现着难以置信的惊喜,飞扑入他的怀中。
“龙,你是专门下楼来接我吗?”她双手环住他的颈项,水汪汪的眸子灿若星辰,话语中的温柔绵绵似溢。
龙卓寒怔了片刻,拉下女人水蛇般缠绕的胳膊,疏淡的说,“怎么是你?!”堆积着满满欢欣与忐忑的心一下子空了,失望接踵而来。是了,“她”怎么会轻易来找他呢?也是自己被厚重的思念蒙了眼,居然错把那一头金色顺滑的直发女郎当成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
感受到他浓浓的失望,邢莉的大小姐脾气上来了,嘟着嘴娇斥道,“你以为是谁?人家大老远从美国过来,你这是什么反应?!”
龙卓寒蹙眉,黎小姐?莉小姐!以邢莉的纽约腔普通话,重重转述下,竟摆了这么个大乌龙。他眉眼一低,这才留心到她身边小巧的行李箱,说道。“找到住的地方了吗?我先让人送你去酒店?”
邢莉柳眉也跟着皱了起来,微扬着嗓音嗔道,“龙大少,龙总裁,我千里迢迢过来,你就给我安排到酒店?”
“邢云的地方你住?”他懒懒的反问。这姐妹两不合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切!”果然,邢莉头一偏,冷哼着。未几,盯着他的凤眸,说道,“难道龙大少分不出一间小小的客房给我?”
“不方便!”他用极为简洁的三个字拒绝道,然后率先提起她的箱子,另一手拉住她的胳膊,往外走。
“喂,你干吗?……龙卓寒!”
不理会身后女人的嚷嚷声,龙卓寒跟前台交代了几句让订好房间,便拦了辆计程车把邢莉塞了进去。
“龙卓寒!你干什么!我不想走。”邢莉是真的生气了,整个小脸挤成一团,怒瞪着车门外的男人。
“我还要开会,晚点找你。”他刚说完,便关上门,跟司机示意了一下。蓝白相间的计程车便驶离了D&L大楼。
看着远去的计程车,龙卓寒闭了闭眼,无声的叹息飘落在重归宁静的大门外。如果是“她”,该多好。
回到五十二楼时,会议已经结束,鱼贯而出的主管们见专用电梯打开,无不悄悄打量着总裁的神色,入股的精英们则更关注是不是公司业务出了问题,会不会影响股价。但是,让他们失望的是,龙卓寒早已收敛了之前那一起一落的情绪,面容冷峻,毫无波澜的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欧易辰不放心的跟上,毕竟,这家伙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这种情绪反应了,让他们怀疑他是不是面瘫了。
“发生什么事了?”他面容严肃的问道,摆出对待公事的态度。
“没事。”龙卓寒坐在办公椅上,拿出火机,腥红的火苗一闪,有些烦躁的点了支烟,“邢莉来了。”
欧易辰挑挑眉,邢莉虽说比较黏人,但绝不会让龙卓寒如此激动的。这么多年来,能打破他疏离淡漠面具的,只有“她”——那个在B城恣意逍遥的女人。在她起初离开的日子,这家伙人不人鬼不鬼的整天浸淫在酒水中,比多年前听闻黎洛结婚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前台说黎小姐,我以为是她。”龙卓寒淡淡的说着。双眸微眯,一片迷离,敛去眼中的失落。
欧易辰在另一边的会客沙发上落座,他不止一次的后悔那年自己的多管闲事。某次回国出差,让他无意间看到萧爵与一个陌生女人暧昧,他灵光一闪,冒出了推他们一把的念头。这个想法一出,便像雨后春笋似的开始疯长。自作主张的给那个女人提供了许多资料,鼓励般的让那次出轨变的更加容易。以至于后来见到黎洛,若有若无的愧疚感让他只能以打哈哈的形式掩饰。后来他向龙卓寒坦白,他听闻后只是怔了片刻,说,“或许,这也是我卑劣的潜在期望。”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办公桌上的内线又响了。龙卓寒随手接过,还是邢云的声音,“呃,龙,有位客人说……想见你。”邢云的声音有些……奇怪,带着惊愕似的迟疑,又仿佛忍着笑意。
龙卓寒皱眉,今天想见他的人未免太多了,刚才那场空欢喜到现在还不遗余力的发挥着后遗症,“是谁?”
“唔……他自称黎先生。”她很快回道,真真切切的低笑了出来。
黎先生?黎小姐。呵,都赶一天来了?
“让他进来。”他平淡的说,没有之前的雀跃,低头兀自陷入沉思。
欧易辰却饶富兴味的打起了精神,桃花眼瞪的大大的,盯着门板。
“笃笃……”极轻的敲门声响起,待里面的人应声后,云纹红木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像所有那个年龄的人都会做的那样。黎先生探出自己的小脑袋,先是扫了眼轻烟缭缭的办公室,然后露出璀璨的笑脸。
欧易辰本来就圆睁的眼瞪的更大了,眼珠子似要掉出来。那个背着小书包的身影转瞬间便直扑到他面前,双手一摊,放在他的眼眶下,说,“欧叔叔,我帮你接着。”
脆生生的童音在办公室里格外清澈,龙卓寒倏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向那个穿着格纹小西服的小家伙。
“哈哈,我来啦。”黎先生蹭蹭的又跑到他面前,手一绕,攀上他的脖子。
龙卓寒愣了几秒,带着狂喜的将他抱了起来,问道,“就你?你妈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