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11节汉代乐府诗歌
乐府诗歌的概念
汉代乐府诗歌是指由朝廷乐府系统或相当于乐府职能的音乐管理机关搜集、保存而流传下来
的汉代诗歌。
乐府的概况
“乐府”最初是指主管音乐的官府。汉代人把乐府配乐演唱的诗称为“歌诗”,这种“歌诗
”在魏晋以后也称为“乐府”。同时,魏晋六朝文人用乐府旧题写作的诗,有合乐有不合乐
的,也一概称为“乐府”。在唐代出现了不用乐府旧题而只是仿照乐府诗的某种特点写作的
诗,被称为“新乐府”或“系乐府”。宋元以后,“乐府”又用作词、曲的别称。这两种诗
歌的分支,最初也都配乐演唱的。
掌管音乐的官方机构,在先秦时就有了。以“乐府”为这种机构的名称,约始于秦代。汉承
秦制,也设有专门的乐府机构。乐府在西汉哀帝之前是朝廷常设的音乐管理部门,行政长官
是乐府令,隶属于少府,是少府所管辖的十六令丞之一。西汉朝廷负责管理音乐的还有太乐
令,隶属于奉常。乐府和太乐在行政上分属于两个系统,起初在职能上有大体明确的分工。
太乐主管的郊庙之乐,是前代流传下来的雅公布古乐。乐府执掌天子及朝廷平时所用的乐章
,它不是传统古乐,而是以楚声为主的流行曲调。
西汉乐府的扩充和发展是在武帝时期。乐府的职能在武帝时进一步强化,它除了组织文人创
作朝廷所用的歌诗外,还广泛搜集各地歌谣。许多民间歌谣在乐府演唱,得以流传下来。武
帝到成帝期间的一百多年,是乐府的昌盛期。哀帝登基,下诏罢乐府官,大量裁减乐府人员
,所留部分划归太乐令统辖,从此以后,汉代再没有乐府建制。
东汉管理音乐的机关有两个系统,一个是太予乐署,行政长官是太予乐令,相当于西汉的太
乐令,隶属于太常卿。一个是黄门鼓吹署,由承华令掌管,隶属于少府。黄门鼓吹之名西汉
就已有之,它和乐府的关系非常密切。至东汉,由承华令掌管的黄门鼓吹署为天子享宴群臣
提供歌诗,实际上发挥着西汉乐府的作用,东汉的乐府诗歌主要是由黄门鼓吹署搜集、演唱
,因此得以保存。
乐府诗歌的采集和分类
采集
西汉乐府采歌谣时注重乐曲,因此采地虽广而存录歌辞不多。成帝时刘 蛐B肌案枋?
家三百一十四篇”,其中采地有吴、楚、汝南、燕、代、邯郸、河间、
齐、郑、淮南、河东、洛阳及南郡,遍及全国各地。但除去宗庙祭祀、歌颂神灵、周秦旧谣
及有主名作品,实存民间歌辞仅55篇(《汉书?艺文志》)。东汉观听风谣与用人政策相联
系,注重歌辞,因此存录民歌谣辞较多。此外,由于西汉后期风行俗曲新声,贵戚显宦及地
方豪强私家蓄养伎乐甚多,到东汉,雅俗之分渐泯,文人作者渐起,因此除官府机构保存民
歌谣辞外,文人学者也开始撰录乐府歌曲、歌辞和著录乐府曲题源流。同时由于歌辞和曲分
别传抄,造成了“乐府”和“古诗”相混的现象。大体说来,存于官府的两汉乐府歌辞,汇
录于《宋书?乐志》;传于民间的,则散见诸集,例如《陇西行》“出诸集,不入乐志”(
乐府诗集》引《乐府解题》),而《孔雀东南飞》则始见于《玉台新咏》,当是长期流传民
间,录定于陈代。到宋朝郭茂倩编《乐府诗集》,搜集历代各类歌辞,便把他所见的两汉官
私所存的各类歌辞及谣谚,都编了进去。
分类
乐府诗歌的分类,相沿从属音乐歌曲。明、清以后一般沿用《乐府诗集》的分类,两汉歌辞
分入其中六类。庙堂宫廷的颂歌乐舞入《郊庙歌》、《鼓吹曲》、《舞曲》三类,但《鼓吹
曲辞》中有民歌作品。入乐的民歌及部分文人作品入《相和曲》、《杂曲》。《相和曲》又
分“平调”、“清调”、“瑟调”、“楚调”、“侧调”及“大曲”等调类歌曲。凡“未入
乐府,别为汉杂曲歌辞”(黄节《汉魏乐府风笺》)。不入乐的徒歌谣辞则统归《杂歌谣辞
》一类。此外,《琴曲》类也收有汉代诗歌,但都是琴曲所依据的本事诗,并非歌辞。
今存两汉乐府诗歌中最有价值的作品是50余首民歌、部分谣谚和少量有主名或无名氏文
人诗歌,其中民歌歌辞的写作时期,多数难以确定,前人或据乐曲本事与古辞旨意的相合与
否,或泛引史事以推测讽谏意向,都可作参考,但不足以断定写作时期。大体说,《汉铙歌
十八曲》由于当时“但取铙歌为军乐之声”(朱乾《乐府正义》),曲、辞早已分别存用,
而歌辞久未整理,声、辞混杂,不易通晓,其中有原始古辞或后补之辞,则其写作当在西汉
初期或更早时期。《相和歌》本是汉旧曲,“丝竹更相和,执节者歌”(《宋书?乐志》)。
《晋书?乐志》载:“凡乐章古辞存者,并汉世街陌讴谣,《江南可采莲》、《乌生八九子
》、《白头吟》之属,其后渐被于弦管,即《相和》诸曲是也。”其中有一些当是西汉 髌?
,但也有东汉作品,如《雁门太守行》歌咏东汉洛阳令王涣事,并非曲题古辞。《杂曲》本
是乐府未收歌曲,其歌辞亦多东汉作品。至于谣谚及文人制作,则或有记载,或可考略,也
以东汉作品为多。所以,今存两汉乐府,大致东汉作品多于西汉。
两汉乐府诗的思想内容
今存两汉乐府民歌及谣辞数量不多,但思想内容丰富深刻,相当广泛地反映了汉代社会的现
实生活,表达了当时各阶层人民的情绪和意愿,暴露了封建制度和封建统治阶级的罪恶。
两汉乐府诗的作者来自不同阶层,诗人的笔触深入到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因此,社会成
员之间的贫富悬殊、苦乐不均在诗中得到充分的反映。相和歌辞中的《东门行》、《妇病
行》、《孤儿行》表现的都是平民百姓的疾苦,是来自社会最底层的呻吟呼号。有的家里
“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逼得男主人公不得不拔剑而起,走上反抗道路。(
《东门行》)有的是妇病连年累岁,垂危之际把孩子托付给丈夫;病妇死后,丈夫不得不
沿街乞讨,遗孤在家里呼喊着母亲痛哭。(《妇病行》)还有的写孤儿受到兄嫂虐待,尝尽
人间辛酸。(《孤儿行》)这些作品用白描的笔法揭示平民百姓经济上的贫穷,劳作的艰难
,并且还通过人物的对话、行动、内心独白,表现他们心灵的痛苦,感情上遭受的煎熬。《
东门行》的男主人公在做出最终抉择之后,不得不割舍夫妻之爱、儿女之情,夫妇二人的对
话是生离死别的场面。《妇病行》中的病妇临终遗嘱伤心刺骨,而丈夫无力赡养遗孤的愧疚
、悲哀,也渗透于字里行间。至于《孤儿行》中的孤儿,因不堪忍受非人的待
遇,竟然有生不如死的想法,小小年纪便对命运已经完全丧失信心。两汉乐府诗在表现平
民百姓疾苦时,兼顾到表现对象物质生活的饥寒交迫和精神、情感世界的严重创伤。尤其
可贵的是,诗的作者对于这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贫民百姓寄予深切的同情,是以恻隐之心
申诉下层贫民的不幸遭遇。
同是收录在相和歌辞中的《鸡鸣》、《相逢行》、《长安有狭斜行》三诗,与《东门行》
等三篇作品迥然有别,它们展示的是与苦难世界完全不同的景象,把人带进另一个天地。
这三首诗基本内容相同,都是以富贵之家为表现对象;三首诗的字句也多有重复,最初当
是出自同一母体。《相逢行》的作者犹如一位导游人员,两度把人引入侍郎府。第一次见
到的是黄金为门,白玉为堂,堂上置洒,作使名倡,中庭桂树,华镫煌煌。第二次见到的
是鸳鸳成行,鹤鸣轉轉,两妇织绵,小妇调瑟。这首诗在渲
染主人富有的同时,还点出
了他的尊贵身份:“兄弟两三人,中子为侍郎。”这是一个既富且贵的家庭,而且宝贵程度
非同寻常。黄金为门,白玉为堂,是富埒王侯的标志,不是一般的富,而是巨富。侍郎是
皇宫的禁卫官或天子左右侍从,是皇帝信任的近臣,其特殊地位不是普通朝廷官员所能相
比。《鸡鸣》和《长安有狭斜行》把表现对象的显赫地位渲染得更加充分,或云:“兄弟
四五人,皆为侍中郎”或云:“大子二千石,中子孝廉郎。小子无官职,衣冠仕洛阳。”
诗中的富贵之家不只是一人居官,而是兄弟几人同时宦达;所任官职也不限于俸禄为四百
石的侍郎,而是达二千石的高官显宦。《相逢行》和《长安有狭斜行》二诗,作者是用
欣赏的笔调渲染富贵之家,《鸡鸣》一诗则警告豪门荡子不要胡作非为,以免触犯刑律,
带有劝谏和批判的成分。上述三诗对富贵之家气象的展现,对中国古代文学创作具有示范
性,后来许多同类作品都是以此作为蓝本。黄金为门,白玉为堂,到《红楼梦》中演变成
贾府的“白玉为堂金作马”。至于三妇织绵鼓瑟的段落,则被单独划分出去,名为“三妇
艳”,在古代乐府诗中频繁重复出现,成为富贵之家的象征,积淀成一种具有特定含义的
符号。
表现平民疾苦和反映富贵之家奢华的乐府诗同被收录在相和歌辞中,这就形成对比鲜明、反
差极大的两幅画面。一边是饥寒交迫,在死亡线上挣扎;一边是奢侈豪华,不知人间还有忧
愁事。一边是连自己的妻儿都无法养活,一边是妻妾成群,锦衣玉食,而且还豢养大群水鸟
。这两组乐府诗最初编排在一起带有很大的偶然性,它们的客观效果是引导读者遍历天堂地
狱,领略到人间贫富悬殊、苦乐不均的两极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