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51节福楼拜
福楼拜的生平及创作
居斯塔夫·福楼拜（1821～1880），十九世纪法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生于世代为医的家庭
，学过法律。福楼拜的出身对他的写作有巨大的影响。看惯了手术刀的他不相信宗教，崇拜
真实——这在他的小说中都有充分的反映。他依靠丰裕的遗产过活，专心于文学创作，他终
生过着独身生活。他的代表作长篇小说《包法利夫人》，谴责了堕落的资产阶级道德，批判
了当时的社会习俗。还有长篇小说《情感教育》、《萨朗宝》、《圣安东的诱惑》、《布法
与白居谢》及《三故事》（包括《圣·玉连外传》、《一颗简单的心》、《希罗底》）。
福楼拜生活在七月王朝和第二帝国时期，即法国资本主义社会由上升阶段逐渐转 蚋嗟慕·
段。他对资本主义的丑恶现实感到憎恨和失望，因而毫不容情地揭露现实，但也流露出悲观
情绪。代表作《包法利夫人》（1856）反映了七月王朝和第二帝国在“经济繁荣”掩盖下对
农民的残酷剥削以及平庸卑劣、腐化堕落的社会风气。另一部重要作品《情感教育》（1869
）通过1848年革命时期小资产阶级青年的懦弱颓废，反映了现实的黑暗。福楼拜抨击最力的
是资产阶级精神道德的没落。
福楼拜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小说家，他自称，他也确实是艺术家，文字的艺术家。他视
文字、文学创作为生命，每一部作品，每一章，每一节，每一句，都是呕心沥血的结果。为
了锤炼语句，他总是苦心推敲，务必达到洗炼、贴切。对于他，小说的形式和风格比其内容
更加重要。他写得很慢，很苦，反复修改，要求每一个细节都来自仔细的观察或亲身体验，
要求文字具有音乐的节奏。严格的写实，谨严的结构，细腻的描写，讲究的文体，在平静的
叙述中展示人物不平静的心灵，构成了作家的独特风格。
关于福楼拜的严谨还有一个小故事，很耐人寻味。一天，法国短篇小说作家莫泊桑，带着一
篇新作去请教福楼拜。他看到福楼拜桌上放着厚厚一迭文稿，翻开一看，却见每页上都只写
了一行，其余九行都是空白。莫泊桑不解地问：“先生，您这样写，不是太浪费稿纸了吗·
”福楼拜笑了笑，说：“亲爱的，我早已养成了这种习惯，一张十行的稿纸上，只写第一行
，其它九行是留着修改用的。”莫泊桑听了恍然大悟，于是立即告辞，回家修改自己的小
说去了。
福楼拜继承了现实主义的传统，以刻画人物的精神状态细致入微和毫不留情著称，他在解剖
人物和现实时，力求不流露自己的感情。福楼拜还是法国文学的语言巨匠，他的文字向被看
作法语的典范。他主张“用几句话就把一个人或一件事表现得特点分明”。福楼拜主张以科
学的态度创作文学作品，他反对在作品中表现作者的倾向性，反对艺术为社会政治服务，反
对主观的抒情和议论，实已透露出自然主义的某些信息。
福楼拜是欧洲文学史上最早的要求作者退出小说，并开始在实践中成功实现这一信条的作家
之一。他要求叙事排除一切的主观抒情，排除作者的声音，让事实展现它自己。他认为作者
的意图和倾向，如果让读者模模糊糊地感觉和猜测到，都是不允许的；文学作品的每一个段
落，每一个字句都不应有一点点作者观念的痕迹。正如他的学生莫泊桑所说的那样，福楼拜
总是在作品中“深深地隐藏自己，像木偶戏演员那样小心翼翼地遮掩 抛约菏种械奶嵯撸·
可能不让观众觉察出他的声音。”
《包法利夫人》
福楼拜早期曾受浪漫主义影响。他花了五年时间写成的代表作《包法利夫人》（1856），是
他的第一部现实主义杰作。小说通过包法利夫人不幸的婚姻、恋爱遭遇，以严峻无情的笔调
，描绘了七月王朝时期庸俗丑恶的社会生活，揭露了表面繁荣掩盖下的残酷剥削。作品对自
私、鄙俗、狭隘、空虚的市民阶层的精神世界的刻画，尤为成功。
平庸的医学学生包法利·查理，很勉强的才通过准医师考试后，就住在诺曼第鲁安近郊
的小村托斯托，跟比他年长而衰弱的寡妇结婚。他到富裕的农场主人鲁欧家出诊，爱上他女
儿爱玛，在太太死后，便与爱玛结婚。爱玛在修女院时，就憧憬贵族生活的奢华，梦想能过
着有魅力的生活。她是个罗曼蒂克的女人，然而对着单调的婚姻生活，和不懂生活情趣的丈
夫，使她有极大的不满。她有一次被招待在贵族家里的宴会席上，接触到她梦想中的华丽生
活。从这天起，爱玛对自己生活的倦怠感与日俱增，每天均闷闷不乐的过着日子。看到妻子
渐趋消沉的查理，便想到异地治疗法，于是就搬到勇维尔·拉贝去了。勇维尔·拉贝也是像
非常庸俗的药剂师郝麦般，代表着充满愚劣的村庄。而爱玛在这里和公证人的书记赖昂，互
相有了淡淡的恋情。但是，在双方都还没有说出彼此间心里的爱意时，赖昂就去巴黎读书了
。又变得孤独的爱玛，面前出现了个专门勾搭女人的罗道尔弗，他用巧妙的话征服了她。爱
玛逐渐的积极起来，想和他私奔。罗道尔弗对爱玛终于感到厌倦，所以就抛弃了她。绝望下
的爱玛病着了，好不容易才恢复时，却在鲁安的剧场，和从巴黎回来的赖昂相遇，他们那份
淡淡的恋情，再度燃烧起来。然而她对感情因无法经常获得满足，故而委身于堕落的快乐
中。不久，由于爱玛为了她与那些男人之间关系及各种任性，一再的举债，使她在经济上发
生问题，结果宣告破产。但是没有人愿意帮助她，在绝望之余她服砷自杀了。被遗弃的查理
，也好象呆子般的死掉了，而只有郝麦一个人领受了“名誉勋章”。
《包法利夫人》是福楼拜的代表作。作者以简洁而细腻的文笔，通过一个富有激情的妇女爱
玛的经历，再现了１９世纪中期法国的社会生活。《包法利夫人》的艺术形式使它成为近代
小说的一个新转机。从《包法利夫人》问世以后，小说家知道即使是小说，也要精雕细琢。
这不仅是一部模范小说，也是一篇模范散文。1856年《包法利夫人》在《巴黎杂志》上发表
，不仅标志着十九世纪法国小说史的一个转折，而且在世界范围影响了小说这个文学体裁在
此后一个多世纪的演变和发展过程。福楼拜的出现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而《包法利夫人》
更被认为是“新艺术的法典”，一部“最完美的小说”，“在文坛产生了革命性的后果”。
波德莱尔、圣伯父、左拉等人纷纷给予这部作品极高的评价。由于这部作品的问世，福楼拜
在一夜之间成为足可与巴尔扎克、司汤达尔比肩的小说大师，举世公认的杰出的文体家。福
楼拜的巨大声誉在相当程度上是因为《包法利夫人》无懈可击的文体成就。
《包法利夫人》是一部精心制作出来的杰作，自从问世以来，即成为“完美”的象征。福楼
拜对语言和文体十分敏感，创作态度更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在《包法利夫人》这部作品
中，作者并未随意处理任何一个细节和线索，力图做到尽善尽美。叙事的节奏，语言的分寸
，速度和强度的安排都恰到好处，作品中的每一个人物的出场次序，在故事中占的比重，主
要人物与次要人物的关系都符合特定的比例。比如，子爵与瞎子在作品中都是象征性的人物
，虽然着笔不多，但他们每次出现都会有特定的意味，似乎都预示着故事进程的某种微妙变
化。爱玛的“失足”（她与罗道尔弗坠入欲望的河流）在小说的故事中十分重要，但作者所
挑选的地点既非罗道尔弗的木屋，也非他们散步的树林和花园，而是别出心裁地安排在一次
农业展览会的会议厅里。其间，鲁道尔弗对爱玛发动的语言攻势常常被大会主席的讲话所打
断。虚伪的爱情誓言和表白与公牛、种子、奖章、粪池一类的话语完全并列在一起，作者未
加任何说明。整个调情过程看上去既滑稽，又荒谬，而字里行间却到处弥漫着被压抑的、急
不可待的欲火。不同类型话语的陈列所形成的张力使这个场景令人十分难忘。事实上，这也
是我所读过的有关“调情”的最美妙的篇章。
但是，《包法利夫人》也为作者带来了麻烦。许多人对号入座，批评福楼拜这部书“破坏社
会道德和宗教”，他还被法院传了去：原来是有人告他“有伤风化”。这时许多读者纷纷向
福楼拜表示同情和支持，甚至连一向反对他的浪漫主义作家也为他辩护。法庭上，经过一番
激烈的辩论，作家被宣告无罪——由此可见《包法利夫人》的影响。
《一颗简单的心》
《一颗简单的心》(1877）是福楼拜的重要作品之一。1875年至1876年，他和乔治桑发生
文学论争。乔治桑指责他过于客观，缺乏感情，而他认为“艺术家不应在他的作品里露面”
。《一颗简单的心》就 钦獯温壅牟铩Ｔ谡馄∷抵校Ｂグ菔导噬喜糠纸邮芰饲侵紊·
的见解。他通过一系列看来平凡琐碎，实际上却有典型意义的细节，写出了主人公的劳动者
品质。这种似乎不带感情的白描，包含着作者给予赞美的真实感情。作者的剪裁不露痕迹，
小说好像在罗列一些日常生活的细节。其实，作者的描写都围绕着刻画人物的精神境界，这
就不但不使人感到拖沓冗长，反而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小说还着意于时代和环境对人物的性
格和精神的影响。在福楼拜看来，从复辟王朝到第二帝国的几十年，只是替换了统治者，生
活没有产生什么变化，主人公平凡而简单的头脑、性格，完全是单调、平谈、庸俗的环境的
产物。这就深化了作品的揭露意义，同时写出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高尔基对这篇作品
描写人物的高度造诣曾备加赞赏，他说：“很难明白，为什么一些我所熟悉的简单的话，被
别人放到描写一个厨娘的‘没有趣味’的一生的小说里去以后，就这样使我激动？在这里隐
藏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魔术。”他向青年作家推荐读这篇作品。小说对主人公俯首听命、笃信
宗教的描写使通篇显得“非常忧郁”（作者语），这是福楼拜的悲观主义在创作上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