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薄雾青莲
徐幽瑾答应把自己的精兵部队全部任韶廉调遣。
同月,石沐的遗体从前线被送回。韶廉为其举办了盛大的葬礼,死后追封腾龙将军,葬于皇族陵墓,他本是一届平民,没有任何的身世地位。也没有家人,只余遗孀,宁文公主。和一个刚满月的儿子。
皇宫那日白纸纷飞,在夏日的阳光里,一如落了满城的雪。
苏晓和檀漓坐在莲池旁,身穿素衣。恍恍忽忽,想起那个笑容明媚的少年,他们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一脸痞子样,敲了敲桌子,给大爷钱。
印象中的石沐,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苏晓叹了口气,转头对檀漓说:“不知道宁文何时才能面对这些。”
檀漓点点头:“这几日,小犹烟都是被我们照顾着。宁文一直在自己的寝宫不出来,今日,她也不现身。”
苏晓又叹一口:“皇宫这几日,没了他们的闹腾,真是生气全无。”
“我们去看看宁文吧?”檀漓忽然说,“看看能不能劝得动她。”
苏晓点点头:“好主意。现在就去。”
两人穿过走廊,来到了玲珑殿。门口的宫女见了他们,都吓了一跳。苏晓说:“去通报一声,说我和檀大人来见公主。”
宫女哆哆嗦嗦地说:“檀大人,苏大人,公主,公主说什么人都不见……”
“我们都不见?”檀漓问。
苏晓却一把推开她,直接拉着檀漓说:“废话那么多干什么,直接进去就是了。”
宫女一见急了,赶忙“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两人都愣了,见她满头的汗珠,还在大叫着:“大人可千万别进去,可千万别进去。公主说了不见了,你们就请回吧!”
檀漓说:“这个样子我还偏要进去了。”
苏晓却一把拽住那宫女的手,厉声道:“公主怎么了?!”
宫女别过头,闭着眼,痛苦地哭道:“公主叫别进去。”
苏晓放开她,直直奔向了大门。周围的宫女都过来阻止,苏晓扇子一挥,大叫:“谁敢过来我杀了谁。”
檀漓已经跃上了台阶,一把推开了门。
屋内空空,什么也没有。
所有东西还都是原来的样子,屋内也没有宁文。
不好的预感窜上心头,苏晓也来了,见了里面,惊道:“宁文人呢?”
外屋的宫女大气也不敢出,统统跪地不起。
苏晓又抓起一个宫女的胳膊,往后拧去,叫道:“说!公主人呢!”
“公主……公主走了……”被拧了胳膊疼得那宫女哭了出来,边哭边叫,“公主吩咐我们不能告诉你们……”
“几时走的?!”
“三日,三日前。”宫女哭着。
“去了哪里知道么?”檀漓问她。
宫女沉默了一下,苏晓又一个用力。她痛得大叫了出来:“青莲寺!”
苏晓缓缓放开了她的手,和檀漓对望了一眼,两人都失了血色。
韶廉和檀漓匆匆赶到青莲寺,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苏晓被留在宫中,处理石沐的身后事,和突发状况。檀漓在马车中小睡了一会,靠着韶廉的肩膀。待他醒来,拉开帘子,外面还是一片漆黑。
许久,车夫停车:“到山下了。”
青莲寺在离临安不远的小山上,到了山脚下,天空微微亮。早晨的空气颇好,特别是郊外。两人一前一后地顺着崎岖山路走,檀漓在夜间视力不好,拉着韶廉的手,走得很是不稳。韶廉把他搂到怀中,檀漓一把推开他:“我能来。”
韶廉在不足的光线中摇了摇头,只是把手攥得更加紧了些。
穿过层层叠叠的林,到了青莲寺。天空是深蓝色,但青莲寺里依然到了起床的时间,到了门口,见个小和尚在扫地。
韶廉拍拍他,他转头,对韶廉做了个阿弥陀佛的手势。
“施主那么早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我来找个人。”韶廉说,“我的妹妹前几日来到贵寺,我特地来找她回去。”
“妹妹……”小和尚想了一想,似乎想了起来,打量了一下韶廉和檀漓,说,“你们随我来。”
进了寺庙,听见屋檐下的铃随着风吹而发出悦耳的声响。天是越来越亮了,晨霞变幻。青莲寺在山顶,看得更加明艳美丽。
小和尚带他们到了后院里,自己跑去找人,许久,走出了一个白发的老和尚。他的装束同别人不同,想来是地位较高。慈眉善目,白须飘然,他对他们“阿弥陀佛”一声,微微鞠了个躬。
韶廉和檀漓也回了他一礼。
韶廉开口道:“我们来这里找我的妹妹。前几日听说她来到了贵寺。”
老和尚开口:“既来之,则安之。她不应当被你们寻回去,而是自己回去。”
韶廉说:“她对我们很重要。”
老和尚低低叹了口气:“但是那位女施主的心结,怕是一时半会解不开。”
韶廉和檀漓互相对望了一眼。远远的,一声钟声传来。声音空旷而孤寂。
“可以见下她么。”檀漓看着老和尚,“就一眼,只是想见一面。她对我们很重要。”
老和尚闭了眼,嘴唇微动:“好吧,跟老衲走吧。”
蓝盈盈的天,透出了微亮的光。寺庙的早晨,好似同任何个早晨相似。来往的和尚多了起来,挑水的,扫地的,或是匆匆过的。又有许多不同,清新的空气,带着薄薄的凉意。走在石板路,连心也澄净。
走到一处小屋,孤立在一边。它在禅意浓郁的风景中,变得十分突兀。老和尚不多话,只是推开了门,光漏进去,可以看见一个背影。
她跪着,披着灰白色的衣服。向着面前的一尊佛像。房内还有檀香味,她仰着头,看着佛像。
这景象,让檀漓和韶廉都愣了神,不知道如何反应。
老和尚一步踏入,他的声音恍如很远的地方传来,平淡得没有波澜:“施主,有人来看你了。”
宁文没有动,只是缓缓说:“不想见。”
声音还是她的声音,只是少了那份稚气和活泼。死水一般,失了感情。嵌入檀漓和韶廉的血肉,丝丝心疼蔓延开来。
“是我们。”韶廉颤抖着声音,全然失了原来自信的样子,“是我和檀漓,宁文,你转头看我们一眼。”
宁文全身一抖。
老和尚退到一边,韶廉想要往上走,刚走一步,宁文厉声喝住:“别过来!”
然后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韶廉定住了脚。
“宁文。”韶廉说,“跟我们回去,你是大宋的公主,你还是犹烟的妈妈。你本来是一个坚强的姑娘,不要因为这些就被打倒。我相信你,你可以站起来。石沐的死我们都很惋惜,死者已矣,生者一定要坚强。我们不能没有你……”
“哥。”宁文背对着他们,“我一直是个一无是处的人,我总是给你们惹麻烦。”
“宁文……”
“听我说完。”宁文打断,“所以我想在这里,为你们祈祷,为大宋祈祷,为我死去的夫君祈祷。我只想静一静,静一静而已。这几日,我想通了不少,也渐渐习惯了这里。”
她说:“檀大哥,你说过,我做什么决定你都会支持我。因为大哥最宠我,现在,你也会支持我的吧?”
檀漓被她说得说不出话来,心里绞痛,险些落泪。
宁文带着笑说:“我们都知道很多事情回不去了。过去就过去吧,我们都还有新的生活,这是我选择的,你们都宠我,就让宁文最后任性一次。”
“只是可惜,我看不到犹烟长大,我自己也带不好他。交给你们,你们一定要好好,好好地带他长大。”
安静了,什么都听不见。
宁文从始至终没有回过头,她一只跪着,看不见表情。
韶廉刚还想说什么,被檀漓一把拉住。然后檀漓缓缓说:“宁文,我还是支持你。”
檀漓捂住了韶廉的嘴,把他拉出了门,边走边说:“我们还是等你回来。”
老和尚走在了最后,关上了门。
韶廉和檀漓在屋外,看着紧闭的门发愣,这是天空已经大亮,夏日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静听,蝉声鸣鸣。
“两位施主。”老和尚叫住了他们。
两人看着老和尚的脸,透着丝丝平和和宁静。许久,他动着嘴唇,说着恍如隔世的话。
“无论她曾经是谁,现在都只是佛脚下的一个信徒。逃避也好,真心也罢,现在的她,只是希望能清净一会。所以两位施主,还是请回吧。”
两人对望了一眼,都点点头。
老和尚说:“老衲说这些话,皇上不会怪罪吧。”
韶廉愣了愣,低下头,对老和尚举了个躬:“还请烦劳方丈,帮忙照顾下顽劣的小妹。”
老和尚点了点头,微笑如盛开的菡萏。他继而转头,看着檀漓。
“缘起缘灭,命本注定。你是大宋的孽,亦是大宋的魂。”又看向韶廉,“大势已去,如逝水,再也倒流不回。你们心中都有明镜,照的清楚。但我亦想你们明白,生命中值得留恋的事物太多,注定要拿起放下,能屈能伸才是真英勇。皇上,你命里的劫数即将来到。”
说罢,微微垂头,转身便走。
韶廉欲说还休,檀漓更是云里雾里。
在阳光下站了半晌,薄薄一层汗都出来。韶廉知道朝中的事情多,只好先下山去。两人一路沉默,没了别他话。
第二日,就来了蒙古大举进攻的消息。已经冲破了边境地带,直指临安。气势汹涌如翻江倒海的巨浪,成吉思汗终于要踏土南下,带着他的霸气来征服这块中原地带,这片湿漉漉的土地。
苏晓和徐幽瑾分别带领两队军队,韶廉亲自披挂上阵,城中百姓欢呼雀跃,自发带来了自己家中的粮食和水,犒劳将士们。
让他们看看大宋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