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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临安缭乱

第7章 临安缭乱

檀漓想起了年少的时候,父亲唯一一次的温柔。那日天气很好,他起得晚了,父亲站在他的床头。他抬头,看见父亲的脸,不寒而栗。父亲却突然摸摸他的头说:“起来,我带你去钓鱼。”

小小的檀漓就拉着他的手,在阳光灿烂的早晨,两人一起去了太湖边。

那是第一次感觉到父亲的温度。他有力的大手,粗糙的皮肤,但很安全。他想,起码,这一生,那一刻,是爱着父亲的。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还逗留在京城的时候,居然可以遇见父亲。

那个早晨,他从客栈起来。看着窗外,秋高气爽。俨然是个好天气。披着一件单衣便下了楼,小二早已熟识这个貌美如仙的男子,见他来了他便迎了上来:“檀公子已经起来了么,今早想吃什么。”

檀漓浅笑如三月桃花:“老样子吧。”

檀漓也觉得,在他离开皇宫后,性子变得随和了不少。他想,或许是失去的多了,人就会变。转念想,自己失去了什么?

不过是繁芜岁月里,一盏冷酒,一双手,一个背负未来的太子,一个浮华若梦的宫殿。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过去就过去了。

檀漓循着位子坐下,小二端来一壶茶。而后,有个手拍了拍自己。

回头,僵住。

父亲的脸,微眯着的眼睛,像在打量一只小动物的眼神。檀漓咽了咽口水,说:“爹。”

檀之璟的手按住他的头发:“檀漓,没想到我们在这里见面。”檀漓愣愣笑着说:“是啊。”

冷风过境。本应当是秋高气爽的天气。檀之璟浅笑着,在檀漓看来如此诡异。终于,檀之璟说话了:“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来这里么。”

“没必要。”檀漓摇头,“你来这里和我有什么干系么。”

“你啊。”檀之璟把檀漓从椅子上毫不客气地拉起,慈父的面目瞬间荡然无存,一脸的狰狞和诡笑,檀漓浑身一颤,怎么也无法挣脱。檀之璟在他的耳边邪邪地笑,“我是你的父亲,你怎么逃出我的掌心?”

檀漓不再言语,任由檀之璟拉着他,往楼上走,檀漓想,又来了。

挥之不去的童年,在眼前一幕幕重现。檀漓痛苦地闭上眼。

是哪辈子造的孽。

“檀漓。”听到有人叫他,一瞬间以为是错觉。檀之璟却比檀漓还要先回头,然后他说:“哼,徐幽瑾,你小子也来京城了?”

徐幽瑾在不远的地方,穿着蓝色的锦缎大袍子,俨然一副大公子的样子。他双手一作揖,说:“檀老爷,你也在京城啊。”

“那是。”檀之璟才放开檀漓的手,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这么大的事情,我也想来凑个热闹啊。”

幽瑾摇头,转头对着檀漓说:“檀漓,你没事吧。”

檀漓再次看见幽瑾,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去。而檀之璟轻咳了一声,檀漓居然就这样条件反射地收住了脚步。

幽瑾皱了皱眉头,把檀漓拉到身后,十分挑衅的动作,让檀之璟的眉毛微微一挑。幽瑾说:“檀老爷,你不是有家室的人么,再多美女汇聚来临安,你却凑个什么热闹。”

檀之璟嘴角微微一勾,幽瑾想,若他再年轻个几岁,着京城的姑娘还不是个个他钩钩手,就前赴后继上来?

“太子选妃,那么多美女汇聚京城,檀某怎么能不来凑这个热闹。”他笑吟吟地看着幽瑾,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着身后的檀漓,“况且听说,我的儿子也在这里,离家了那么多天,也该跟着爹爹回家了。”

“我不走。”檀漓在幽瑾背后说。

幽瑾回头看檀漓,说道:“你放心,有我在。”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剑。指向檀之璟。周围的人看见一把利器,都纷纷屏住呼吸。心想,这是哪一出?

檀之璟“啧啧”两声,看着檀漓:“你这是大逆不道啊。”伸出一只手,摊开,“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跟我走么。”

檀漓咬着嘴唇,缓缓吐出一句:“你做梦。”

“好好。”檀之璟拍手,然后眼里露出一簇凶光,“我们走着瞧。”

一甩袖子,大步流星走出客栈。两人才微微放松。檀漓刚想抬头对幽瑾说些什么,幽瑾一把抓住他的手:“你要死啊。”

檀漓看着他。

幽瑾继续骂,这个老实巴交的人,骂人的时候脸红红的,声音也颤抖着,“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啊,我一路过来,打听你的消息,都没有。今日才在临安的一个包打听口中探到,你个兔崽子……”

扬起一只手。檀漓急忙闭上眼。想是要打下来,却变成了一个拥抱。

温暖的拥抱。死死地抓住他的肩膀不放,然后说:“你害我如此担心你。”

檀漓心下伤感,拍拍他的肩膀,说:“我没事。”幽瑾问:“你去皇宫中了?”

檀漓点头,换来幽瑾一阵叹息。“是真的啊。”

“什么是真的?”檀漓问。

“临安城都传遍了。太子要选妃了,太子的男宠禁不住伤心就逃离宫殿了。”

檀漓怔怔地看着幽瑾,半晌,才说:“不是这样的。”

幽瑾摸摸他的头:“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出来了,他开始选妃了。”

檀漓咬住唇。摇头。幽瑾叹了口气:“别这样。都会过去的。”

那些都会过去。会忘记。

临安的人越来越多。大的小的客栈都住满了人,幽瑾把檀漓接到了自己在临安的家。大街上很多女人,于是一条临安的街飘着百花香,脂粉气,那些美女们,蒙着脸,摇着扇,风情万种,千娇百媚,嬉笑着在大街上。

檀漓依着门,冷眼看着热闹的临安城。他想,总有一个,会成为你的妃子。

檀漓想起,每次他们夜晚缠绵过后,韶廉炙热的身体抱着他,都会对他说,你好瘦弱,真让人心疼。

有次檀漓就问他:“你永远心疼我么。”韶廉亲吻他的脸颊:“当然会,我的小美人。除了你,我还能心疼谁。”

心疼你的新娘吧,韶廉。檀漓冷笑。

幽瑾就站到他的身后,温柔地扶住他的肩膀,靠着他的头,他说:“檀漓,还在伤心么。”

“徐大哥。”檀漓说,“他曾经说过,他会心疼我一辈子的。”

“我也可以。”徐幽瑾说,“你的样子,任谁都可以说出如此这般的话。”

檀漓轻叹,幽瑾把他搂住,说道:“外面这么冷,深秋了你还只穿单衣,他不在,你就不懂心疼自己。”

不说还好,一说,檀漓再也憋不住,眼泪流了下来。他哭的样子,皱起眉头是化不开的愁,看得人心里一阵绞痛,他抓住自己的头发,在手里用力向下拉,那浓黑的头发犹如散开的墨般在空中飞散。幽瑾吓了一跳,急忙拉住他。檀漓边哭边说:“我不要,我只要他心疼我,我不要不要不要!”

语气俨然受了伤的孩子,泪水盈盈的眼,痛苦地表情让幽瑾无法不管,使劲抱住他:“别闹了!檀漓!别闹了!”

萧瑟的叶子从他头顶飘过,枯黄干瘦仿佛他的身体。幽瑾叹息。重重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