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有为王我坐江山非容易
昔年种柳,依依汉南;
今见摇落,凄怆江潭。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庾信枯树赋
在那个悲伤的秋天,我从济庆师院毕业,在老校长金德川的保举下,被分配到了高老庄中学。
那天早晨,我跟着金校长去找现任校长种金元时,种校长正在查早自习,看有没有在班里捣乱的学生。我们找到他时,他正站在高一(2)班的门口怒火中烧。原来,早自习快放学了,有几个学生想要提前冲出教室,正好被他逮着了。我看到他的第一眼,他正在训斥那些学生:“您几个疾慌恁狠弄啥来?疾慌着回家吃妈(慌着回家吃奶)去呃?”
看到我们过来,种校长忙挤出笑脸说:“金校长,您咋有空过来来?”
金校长骨都着嘴说:“金元,你咋能这样骂学生?他们都恁大了,你说他们疾慌着回家吃妈,他们心里不烦猛!你这校长权威咋树立?”
种校长忙笑道:“是哩是哩是哩,您说哩对。我这不是气蒙了猛。”说完,忙领着我们走下教学楼,来到他的办公室。
种校长的办公室里,几个早起查班的班主任正在激烈的辩论一个重要的话题,那就是:站在开动的大篷车上尿尿,能不能尿出尿来。
这时,教过我的体育老师王文水来了,大声的说道:“您看您几个,说哩都是啥话?斗不能讨论一点高雅的话题猛?现在有新老师来了,还这个劲!”
一个老师笑着对王文水说:“那你有屁该放放呃,谁不叫你放来?”
王文水说:“夜个我看故事会,里面有一句话:哪个国家越发达,哪个国家哩女人穿哩越少。我看还是很有道理哩。”
一个老师立即附和说:“是哩,你看美国、澳大利亚,女哩都穿着三点式哩;你看越南、伊朗,热哩跟啥上,女哩还都包着头、戴着大帽子——”
种校长摆摆手,把这些老师赶走了,开始询问我的一些情况。
几天后,种金元校长把我的派遣证从教委领了回来,我就算被正式分在了高老庄中学。
其实,“高老庄中学”这个名字,是个长期沿袭的通俗的叫法,因为它坐落在高老庄的东南角,征用的土地,是当年高老庄的,所以就这样叫了下来。它在官面文件上的名字,叫:****绣江县明水镇第七高中。我刚刚分去的那年,一九九七年,学校还基本上说得过去,算个学校,有高中部和初中部,学生有五六百人,老师有一百多人。十一年后的今天,那里的老师,调走了很多;可是,有新分来的,有从初中“提拔”上来的,现在还是有一百多人。但是学生,不好意思,只剩下十五个人了。国家只好免费让他们学职高的技术,每月还发给他们一百五十元的补助,就那样了,他们还感觉到委屈得屈拉拉的,老是哭着要转走、要去县城上高中!
我刚到那时,学校还是井井有条管理甚严的,校长确实很有权威。
比如,种金元校长规定:1、教师在日常生活中,闲谈不得超过十分钟。不准出现三三俩俩站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领导来了立即停止的情景。
因为那肯定是在议论他,肯定是在闲着没事煽风点火、诽谤领导。
2、没结婚的老师不准担任班主任。
因为,你没有结婚,就会忙着乱搞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呢,那有心思管理好学生?
许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这条规定的高明之处就在:逼你早点结婚,结了婚,你就会慢慢安于现状,像长肥的鸭子,老老实实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不再想着调走、不再想着对抗领导了。
其实,每一个年轻人来到一个新地方的时候,显然都不想和领导把关系搞坏。不久之后我就发现,其实这个学校好多人都是一把刀掉到茅坑里——文(闻)不能文,武(舞)不能武。闻起来它发臭,舞起来它沾手。但是,在处世哲学上却惊人的一致。那就是,种校长你狠,你管别人,只要我过得去就可以了;种校长你贪,公家的钱你随便拿,只要我那一份按照惯例应得的不少就行了。扪心自问,我不也是这样吗?但是,事情在起变化。
比如,上级要求我们配备了二十台电脑,这是好事;但电脑这种东西性格很娇嫩,在老师们夜以继日的疯狂的聊天、打游戏、看小片的情况下,它很快就瘫痪了,有病需要治疗了。电脑老师胡明只好向学校申请去郑州买零件修理。种校长答应了。
结果,胡明老师去了一趟济庆,来回路费以及买元件,花了二百多块钱。
种校长惊叹道:“恁贵!花恁些钱!下次我去买去!”
因为那时我们上一节课才补助一块钱。
不久,电脑又坏了,种校长为了节省开支,果然亲自去了。
他去了一个多星期,回来了,去张元会计那里报销开支。张元会计一看,四千五百多块,不由得只皱眉头。但,没有办法,只好想方为他找钱。
还有,学校的铃很旧了,但是还能用。种校长力主让换一个,原来有一个走江湖的推销员向他推销一种新的铃铛。
结果,花了一千多块,把铃换掉了。
只是,新铃声很不好听,听起来,那种拉长的声音缓慢而沉闷,像教堂里的丧钟。
专管检查老师教案的朱承一老师说:“我说啊,这标标准准哩是丧钟。叫我看,顶多值一百块钱。”
大家都笑了,多显然的事,那剩下的钱呢?种校长肯定吃了那江湖骗子的回扣。
对这件事的议论渐渐淡薄之后,种金元校长又开始唱他喜欢的戏文了。
闲来无事他就喜欢唱豫剧打金枝里的两句唱词。有时,在集体备课的大办公室里,大家正在静静的工作,他来了,坐在那把金交椅上,甚觉无趣,突然就来了那么一嗓子:有为王我坐江山非容易啊,全仗着满朝文武保社稷啊——
这时,他换的那个信号铃,那个丧钟,就很配合的响了起来,为他伴奏。
海明威写过一篇小说,叫丧钟为谁而鸣。是的,为谁而鸣呢?说起来也真怪,自从换上这个晦气的铃,高老庄中学开始走下坡路。比如这以后的第二年,市教委就不让它再招初中班了,因为国家要实行真正的九年制义务教育了,不准再收学费。没钱的事谁会干?市教委显然不愿承担这额外的负担。
这些,我们都能容忍,因为种校长他花的是国家的钱。国家不管他,我们何必多管闲事?
可是,接下来,种校长开始推销、摊派、分配我党的地区级报纸同吉日报了。每人必须订一份,每年从工资里扣掉一百五十元。
那时,我一个月的工资才二百九十元。
赶到扣报纸钱的那个月,我只能回家向父母伸手要钱花了。否则,我只有喝西北风。
可是我的父母都是农民,哪儿能来钱给我?
正直的夏子新副校长破口大骂:“****姐,这报纸,擦屁股都嫌它脏。他还不胜直接发下来几张白纸哩!反正扣哩钱你也白想再要回来了。”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这报纸是上级要求摊牌的还是种校长主动请缨推销的。因为中国的事情,什么事都比较流行“回扣”嘛。但老师们都说他还没有这么大的胆,他比较听教委主任张卫文的话,他曾经谄媚的对张卫文说:“张主任,您老就是放个狗屁,俺也得当成是打个雷来执行啊!”
张主任瞪了他一眼说:“傻样子!”
然后,那天,他们一起去看望当年力主提拔张主任的省教育厅的李干事。
李干事已经八十岁了,因为改动档案年龄,在任上多留了十几年。可是,三年前,这改动的年龄也过完了,李干事只好回绣江县老家静养了。
李干事见张主任来了,很高兴。三人开始说一些官场上的闲话。说着说着,李干事就想哭,诉说自己现在的寂寞,表示趁着两个人来,想一起出去玩玩,散散心。
三人驱车来到了和济庆临界的河北天首文成大酒店。
对于我们老师来说,这些高层人士还是很聪明的。他们从不在本地花天酒地,以防留下闲话。
酒足饭饱之后,李干事对文成大酒店的一位漂亮小姐一见钟情、难以割舍。
种校长就问那小姐:“做一次,就是我们这李老板(指李干事),多少钱?”
那位才十八岁的小姐显然嫌李干事年龄太大了,就狠命要价说:“那像他这样的,那,至少得五百。”
种校长从包里掏出一千元钱扔给小姐说:“这呗,给你一千块,不过你要小心、谨慎、慢慢来;你要骑在他身上,节奏慢一点、轻一点,我们老板有高血压,冠心病,你要保证他的安全,哈!”
于是,安排好了一个豪华房间。
李干事开始吃伟哥。吃了一片,下面不能****。可怜啊,想当年生吃蹄筋不用切,到如今只吃豆腐和猪血;想当年顶风可以尿一丈,到如今顺风只能泚一鞋。毕竟,老了!
又吃了一片伟哥,还是不起!
又吃了一片,终于雄起了。小姐脱光,骑在他肥大的身子上,他颤颤的抓住小姐的两个包包,两个人开始缓慢的做起来。
做着做着,李干事一激动,突然松开了手,张着嘴,瞪着眼,一动不动了。
小姐忙喊人。早等候在门外的张、种二人以及医生忙冲进屋子里。
医生问小姐:“他那儿还硬不硬?”
小姐说:“硬着哩。”
医生对小姐说:“你可别动,千万别动。只要那儿还硬着,就还有救。他就只剩这一股气了,你可千万别动。”
大家慌忙小心翼翼的连床垫子、连光身露体的小姐,一起抬进了医院。
幸亏我们的中国,现在医学发达了,李干事才从鬼门关里捡回了一条老命,又多活了好几年。
我会在以后的章节里,陆续提到那些当地的书记、镇长,还有街上的地痞流氓。我张阳阳,三年的高中生涯就是在高老庄中学度过的,她是我的母校,我本来想报效母校,在此落地生根,可是,你们却逼我去做一个过客。我张阳阳,本来是你们的朋友,是个像唐僧一样的书生,本来是一只温顺的绵羊,在同这些人打交道的过程中,因为你们都是狼,所以我才只能变成一只凶残的老虎。因为上学时就已经证明,我的智商没有问题,更何况我接受的就是“狼奶”教育?所以我会比你们更狠。
如果把我们的人民,比作美丽的高玉兰的话,那么这些贪官污吏、这些地痞流氓,就是丑陋的猪八戒,人民并不愿意嫁给他,而唐僧的使命,也不过是要把猪八戒驯服,把高玉兰解救出来而已。
几年之后,我那些以暴力对抗压迫的思想,到底还是得到了贯彻执行。
谁惹我,我砍谁!
二0一0年三月二十一日寒鸦倚树枝落日照楼台
检验你的宋朝山东普通话水平:
吃妈:意为吃奶。疾慌恁狠:意为那么慌张弄啥来: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