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2)
杨露微微地笑了一下,走上前来,用手拉扯了刘永的衣袖去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不无憨傻地咧开嘴笑了一笑,侧过目光,同刘永小声地说道:“露儿也无非是下了华山之后于瓦舍勾栏中偶然学了这门技艺于身上罢了,只怕一日困窘了无处借贷,无非是要借了身上这个小小的技艺糊口度日的意思呢。如何是我天生带来的不成?”
及至此时,两个人一时一拍即合,刘永同杨露使了一个眼色,让杨露闪在一旁的避影处,自己收拾了地上的衣物重新打了一个包裹,走入净室中放好了东西。此时里面的陈暮正熟睡得和一条死狗相仿,交椅上的徐落也歪了头,好像是睡去的样子。刘永轻脚轻脚生怕惊扰了两个人的美梦,出来时随手虚掩上了房门。刘永同院子中的杨露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径朝向前面观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外面观门口的秦雨早已是等得不耐烦了,正然焦躁,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心中还思忖,四个侠客对付一个不会武功的胡人怎的这般费事?算来已是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按说师叔和师姐早便应当打里面出来了的,如何到了如今还没个消耗?秦雨几番有心上观中探看上一个究竟,只是为自己先时受了师叔的叮咛,不好贸然行动便了。
秦雨正然焦躁,听到脚步声响,只见刘永一身波斯胡人打扮杨露一个西域舞女打扮,两个人匆匆忙忙打道观中走了出来。秦雨一时还真的认不出两个人了,及至看了多时,方才确信是师叔师姐不假。只见那刘永此时是如何一个古怪的情形?头上戴着圆圆大大的波斯胡帽,身上穿着宽宽松松的波斯胡袍,脚上穿着尖尖翘翘的波斯胡靴,脖子上戴了金光灿灿的波斯项链。下颌上连鬓络腮的微卷胡须,嘴唇上两撇弯曲的八字胡微微上翘,鼻子稍稍的有些高耸,一对眼窝灰灰暗暗的有几分深陷下去。可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波斯胡人怎的?
刘永上前扯过了秦雨到一旁背影处,同秦雨低声耳语道:“速速带了那波斯胡人的货物到观中安放好了。只如今我带了露儿上太师府中诈上一宗银子,你尚要细心探访那进太师后宅的路子,不论哪个务必要于日落之前找到一个熟门熟路的人儿。使得那太师老儿赔了夫人又折银子就在此一举了,万万马虎不得。”
秦雨微微笑了一下,把目光移落在一旁杨露的身上,只见杨露一身的波斯舞衣,满身的曲线尽皆显露于面前,较之往日尚要更为美艳上几分。秦雨不无垂涎地咽下一口口水,颔首而言道:“小弟理会得,只是师叔此去要多加小心。小弟这里定然不负师叔的厚望是了。”秦雨又朝向杨露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收拾了骆驼背上货物背在身上朝向道观中去了不提。
刘永同旁边的杨露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双双上了于骆驼之上。那骆驼为人称之为沙漠之舟,行走起来十分的缓慢,却是极为安稳,素来行走于西域的沙漠戈壁之中,可以几日夜不吃不喝。那杨露同刘永都是骑惯了骏马的侠客,动辄便是风驰电掣来去千万里,像是骆驼这般的坐骑还是第一次骑。
杨露虽是上了骆驼,却只是感到浑身上下不自在起来。起处一时头脑发热上了刘永的套子,及至于身上真正地穿上了西域的舞衣,并此时上在了骆驼的背上,方才懊悔了起来。杨露心想,自己非但从无见到过一个来自于西域的舞女,便是西域舞女如何一个言语行事也茫然不知,只是这般打扮了便去哄骗那些见多识广的干办家人,可不是自投罗网么?于是微微地垂下面去,低头盘算着什么。
且不说杨露的心中如何的懊悔难当,单说刘永上了骆驼,用手在骆驼的背上轻轻地拍打了几下,驾驭了骆驼同杨露的骆驼一道并辔行走于街道之上。此时刘永的面颊上带出了几分不无得意的微笑,唇上稍稍卷翘的八字胡撇在了两旁,同那真正的波斯胡人一般无二,只是格外的意气昂扬罢了。
那蔡太师府距着建隆观也不十分的远。话说那建隆观位于梁门之西,梁门大街的北侧,那蔡太师府便在梁门大街的南侧,同在梁门之外,只是要较之建隆观偏西一些,只是几步路的脚程,便是行走也不下一会儿就到了的。
刘永同杨露骑乘于骆驼之上正然缓缓向前行着,不想那梁门大街上有一个正在唱道情的老头儿,一眼瞥见了骆驼上两个波斯的胡人一路行来。那唱道情人的老头儿一下子止住了唱词,赶上前来,目视了骆驼上坐的杨露咧开了一嘴的黄牙傻笑,想必是见到了骆驼之上杨露的美色,使得那个老头儿发了昏,要即兴来上一段颂胡女的新道情来哗众取宠上一番。
只见那个唱道情的老头儿,一面跟定了骆驼,一面打起手上的渔鼓简板,朗声唱道:“妙龄女,居骆驼,舞裙新,秀色多。出自西域经沙漠,一入中土价几何?昨日宫中舞霓裳,今朝街上竟蹉跎。不知何人得此姝,夜起舞,琵琶弦折。”
那个老头儿尾随了骆驼唱道情,这么一吆喝,街上顿时聚起了一伙儿伙儿的人,把了骆驼上两个人围住了观看。那老头儿见到自己这么一嗓子管了用,也是为了要多贪上几个赏钱几个喝彩,唱得一发的来劲了,把了手上的渔鼓简板打得震天价响。只见那个老头儿颠头簸恼地又唱了起来:“西域女,乘骆驼,玉质新,美色多。琵琶一声舞红裙,惊艳四座竟如何?昨日宴上醉君王,今朝街头行默默。不知哪个得芳菲,一入帷帐,心驰西国。”
这唱道情的老头儿成日于街头上唱曲说文,插科打诨是他的本等,最是一个没有正经的,如今正要借了这对儿波斯胡人好好地耍闹上一场,一个自己少不了要发一个利市,一个也有心显示一下自己的本领。只是他这么一唱,又是在汴京城中阔大的大街之上,少不了要聚起无数的行人观看,更有一帮小的孩童亦跟随了于骆驼之后,拍了手又笑又唱,好不热闹。
只听那唱道情的老头儿见到自己两只曲儿聚了这般多的人,心中那个欢喜别提了,往日间自己也到处卖唱,兀自连口也糊不上的,如今围观的人这般多,少不了自己要赚上一二贯钱买酒吃。于是那老头儿把了手上的简板愈发地打得啪啪的响,高声又唱道:“波斯女,骑骆驼,秀色新,轻纱遮。玉质天成无比方,千娇百媚舞婆娑。昨日香风伴王孙,今朝街上独落寞。不知驰入谁人家?香风起处,醉人几何?”
这一曲方才唱罢,街两旁早有人叫出好来。那跟随了于骆驼后面一面叫一面笑的孩童们也一个个学着老头儿的腔调唱道:“波斯女,骑骆驼,秀色新,轻纱遮。”且是学得惟妙惟肖,且加之童声格外的清脆悦耳,于街上传出老远去,愈发地引来了无数的行人驻足观看。真把了这骆驼上的一对儿假波斯胡人当作了一件天大的新奇事儿观瞧。
按说刘永杨露昨日方才做下劫牢反狱的勾当,今日本当隐迹息踪上一些,只如今一时不慎撞见这个唱道情的老头儿,搞出这么一个局面,不但是杨露于骆驼上感到浑身不自在,便是刘永也觉得脊背上冷汗涔涔,心中好像有只鹿儿在撞相仿,十二分的忐忑不安起来。
及至那老头儿第三支曲儿唱罢了,刘永慌忙打身上摸出了三五钱银子,想必是那个波斯胡人身上带来的,刘永也不计多少,慌慌忙忙把手上的银子丢与那个唱道情的老头儿,同那老头儿低则声道:“老人家,赏你的银子,快快休再聒噪了。”一面说一面把手臂轻轻地摆了一下。
那唱道情的老头儿得了一宗大笔的赏钱,于手上掂量了一下,足够自己三五日花费的,面上顿时乐了出,同骆驼上的刘永打了个躬,也不再问旁边的路人讨赏钱,揣了那项银子径自去了。这街头上的孩童们还兀自追着唱,刘永一时心中无计,只得把身上搜刮了个遍,找到了一小串晶莹剔透的珠子,把链子扯断了,将珠子随手抛洒在地上,一时小的们忙着捡拾地上的珠子,便也不再追赶笑闹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起哄的人群,刘永方才同杨露到了蔡太师的府门前,虽则是短短的一短路却好如是走了议整日相仿。只是围观的行人尚是不少,刘永已是无计再打发他们离去了,只是心中免不了要有几分的慌乱流露出来,本要在路上叮咛杨露几句的,及至到了此时也只好把话儿咽在了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