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雪＿墨羽（１）
我已经不记得，珏月究竟将我带出了多远，带到了什么地方，在大雨中迷失了方向。
林的重量全然的压倒在肩头，我又开始一个人自言自语，我不想停下来，我害怕自己一旦听下来就会累垮在这大雨里，狼狈的一头栽进泥泞的土地中彻底崩溃。
我反反复复的提醒自己，一定要活下去，必须要活下去。
子夜从腰间升到半空，渐渐化出了人形，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和与夜凝为一体的黑发黑眸黑衣极不相称，定是在刚才的战斗中受到了重创。
她艰难的喘了几口气后对我说：“主人，他已经死了，掩埋了他，让他安息吧。”
我说：“不，子夜，我不想停下，我想带他回去。”
“主人，若是这样，我们都回不去的，如果不出所料，我们的身后已经有追兵了。”
与此同时，漆黑的雨夜里响起了野兽的长嗥，几双肌饿嗜血的幽绿色眸子正在雨中忽明忽灭。子夜张开纤细的双壁护在了我的身前，对我说：“小心！”
我也立即生出了警惕，向后挪了几步。只见，忽闪着幽光的眸子由几双变成了几十双，它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我们团团围住，它们正在饥饿中挣扎，疯狂的****着加杂着林的血液的雨水，成百只眸子正跃跃欲势的观察着我们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片刻沉默后，为首的野兽终于按捺不住长嗥一声，发起了进攻的口号。
由于受了重伤，子夜只能吃力地闪躲，而我更是背着林，动作更加缓慢。对与野兽们灵敏的扑咬和前赴后继无休无止的进攻几乎无力反击。
野兽们见我们两个身手不凡不好对付，便对我背上的林打起了主意。它们由正面的扑袭改为了对我后背的厮咬。仅凭我和子夜自是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抵抗这样无休止的进攻，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散发着诱人的血液气味的身体从我的背上落进了满是泥土的雨地里，沾染上污渍。
我也被为首的最为强壮的那只野兽扑倒，其余的野兽以极快的速度纷纷扑向了林。
“不！”我痛苦的喊道。但声音很快便被雨水冲刷干净，我并没有那么走运，每一次都会适时的得到救赎。
子夜瞬时化作长剑，用它坚硬的身体为我挡下了野兽沾满涎水的尖牙，并一剑贯穿了它的咽喉。只是一瞬间，子夜失去了所有的光泽猛的落进了我的怀里，我知道，它已经尽了全力，为了没用的我。
我紧紧抓着子夜，冲进了野兽群中央将林从它们的抓牙之下奋力拽出，然后任凭它们怎般的爪咬，死死地抱住林，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的护住他的身躯。利爪在我的背上划出了道道血痕，几乎深可见骨。饥饿，有多么可怕，饥饿可以让已经遍体鳞伤的它们执着的用断裂的爪和牙乐此不疲的试图撕裂同样不愿妥协我。而我手中锋利的剑虽然已经黯淡无光，却也是锋利无比的。
黎明的时候，雨终于小了，但仍是下着。我重新背起了几乎已经面目全非的林踩过满地野兽的尸骸向最后的三只幼兽逼近，我以为我是最后的胜利者，沾满这些野兽惨白的血液的子夜便是最好的证明。
我想，黎明了，真好。但黎明对于我不过只是一闪而逝，我的眼前很快又沦为了一片漆黑。我没能坚持到最后，我斩杀了几乎全族的兽群，却败给了三只全身颤抖又不愿逃离的幼兽。
我说，对不起，子夜，到最后是我的执着害了我自己。
我隐约听到了一个声音回答我说，不，孩子，你的执着也拯救了你。
那是一抹似曾相识的金光，只是它正被一点一点的从视线中淡离。一阵漆黑过后，我看见自己回到了七八岁时的模样，我和阿紫都着着白色的衫子，拉着手一同奔跑在一个绿茵密布，溪水潺潺的地方。那里有清脆的鸟鸣和明媚充足的阳光，汩汩的细流从一块散发着幽光的石头下源源不断的涌出。我和阿紫就这么赤着脚，肆无忌惮的顺着小溪的这头，飞奔到那头，又从那头飞奔回来。
我看见阿紫在笑，快乐轻松的笑着。我也知道，这是梦，我想停下来，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却也都是徒劳。渐渐的，我放弃了挣扎，沉溺进了阿紫的轻松和幸福之中，我们似乎真的回到了小时候，她又变回了那个无法无天的野丫头。我也发现了，在不远处的树阴下，有一个少年在冲奔跑着的我们微笑，浅浅的，带着幸福和沉溺。
阿紫也发现了他，立即甩开了我的手朝他跑去，我的手孤零零的被她在半空甩出了一个弧度，我想去拉住她，但我依然无法停止自己奔跑的双脚，依然在执着的从小溪的一头跑到另一头，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然后，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阿紫和那个少年走了，那一黑一白的背影互相映称，格外扎眼。
一切又回到了漆黑，我自言自语般的在一片黑暗中低声唤道，珏月。
罢了，我又自嘲般的笑笑，为什么我会觉得是他。
“银雪，别再睡了，该醒了。”沙哑的声音对我轻唤道。
我猛的睁开眼，幸好清晨的阳光还并不刺眼，但身体上的疲乏让我极不适应。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问：“卡狄纳，我睡了多久，我怎么没有死？”
卡狄纳微笑着啜了一口酒，说：“银雪，我还真是没有看错你！”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恍惚了一阵，突然问：“林呢，子夜呢？我应该死了才对，我在雨里有好多野兽，我好累好痛，我告诉自己不能死，我说我必须活着去杀了珏月，我……”
卡狄纳轻轻捂住了我的嘴，拍打着拍打着我的肩膀，以稳定我不安躁动的情绪。他说：“不要太过悲伤了，他的命可是换来了神族的希望，我们等到了援军，并且神族的王也亲自来了。救你的也正是我们的王，墨羽。王会对林进行厚葬的。”他又抚了抚我的头，让我蓄势待发的悲伤得到安慰。
“那子夜呢？她已经失去了她全部的光泽。”
“放心吧，她是剑，她是永生的。”他回答道。
我心里难以名状的重担终是落下了，我推开了他，拒绝了他的安慰，正言道：“现在的局势怎么样了？”
“你沉睡的一天里局势基本稳定了下来，冥族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不过，白天里还需要进行一场战斗，来全面封锁住敌军前进的路。今晚，王将对大家举行正式的加冕大典。此后，还会有一场更为惨烈的决战等待着我们。”他回答道。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好起来？”
“放心，很快的，你的体内有一股奇异的力量，一直在庇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