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一代君主的疲倦
到了御书房，看到李德全正站在门口。
李德全瞧见了我，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扯出一丝淡淡的笑，打了个恭，侧头往里面瞄了一眼，低着声音说道：“给九福晋请安，万岁爷刚歇着呢。”
“这样啊？”我想了想，说道：“那我便等着吧。”
“九福晋，您要是没什么要紧事，还是先回去吧，万岁爷这会子恐怕是任何人都不想见的。”李德全似乎已经猜出了我来的意图，一脸肃穆的劝着我道。
我一听这话，便不由得好好的打量这位康熙眼前的大红人来，以前在电视里，见过李德全形象的版本与康熙的同样多，于是也曾经很好奇李德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后来看到真实的李德全也不过是一个身材瘦小，眉清目秀，长相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的一个平凡人以后，好奇心也就没了。
可是现在，不由得又对他刮目相看，这个既不是皇亲国戚又不是达官贵族的人物，却是清朝历史上一个不能忽视的角色，很显然的，若没有过人的智慧、敏锐的嗅觉与超高的为人处事的手段，是不可能做到这样一个在大清朝里举足轻重的位子的。
就象现在，他显然是知道我来的目的，也猜得出康熙的心思，所以才对我说这番话。
李德全察觉到我在打量他，居然抬起头来与我对视，我心里一惊，他眼中一道一闪而过的犀利是我很熟悉的，那便是康熙眼中的光，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这个九五之尊身边呆久了，他也具备了一股摄人的眼力了。
可我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既然敢这样不顾身份的与我对视，也就是没怎么把我放在眼里了，如果我回避了他的眼神，那气势就被压下去了一大截，这样可不行，于是我依旧淡笑着看着他，他眼中又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这时，我缓缓开口道：“李公公，洛儿也许久都不曾看到您了，您都老了。”
李德全对我这样一句冷不丁的话听得一愣，随即恢复神情躬身道：“福晋如今都已经为人母了，奴才岂有不老的道理。”
我淡淡一笑，往里头看了一眼，李德全眼光瞥见了，又说道：“福晋还是先请回去吧，万岁爷也多时不曾休息了，这会子好不容易睡下……”
“谁在外面？”房里一道透着威严的声音传出来，李德全身子迅速移动闪进了门内，低声禀道：“回万岁爷话，是九福晋来了。”
“哦……”康熙低吟了一声，良久才又说道：“让她进来吧。”
李德全授意出来，替我掀起门帘，我缓缓入内，到了里间，就看到了坐在软塌上一身明黄色便服的康熙。
我低下头，福了福身，说道：“洛儿给皇阿玛请安。”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礼数了，过来坐吧。”康熙的声音里终于又多了一份慈爱。
我缓缓走到康熙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心里暗暗盘算着要怎么开口，方才那股子热血冲天的劲也已经消散了。
“丫头，怎么来了就不说话了？”
我抿了抿唇，心想，豁出去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于是抬起头来看向康熙，可是这一看，我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康熙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多，发间和胡须都透着丝丝银白，眼角也好像多了几条皱纹，眼皮有些无力的耷拉下来，尽管眼中的威严不便，却已经没有了往日威震的气势，康熙，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也是很疲倦了吧。
他也只是一个人，不是神，于公，他需要花费比普通人几倍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精力和时间来管理好这个国家，于私，他又需要花掉多半的心血来栽培自己的子女们。
大家与小家，他要如何做，才能顾得周全。
而偏偏这些子女又不让他省心，让他如何能不动怒。
这样一想，我鼻头隐隐发酸，眼睛也胀胀的了。
康熙眉毛微扬，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又带着趣味的笑道：“丫头这是怎么了？胤禟欺负你了？来跑到朕这里告状来的？”
“皇阿玛，您累了。”我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道。
康熙微微一怔，呵呵一笑，道：“丫头，你说的没错，朕是累了。”
说完，又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可是皇阿玛，你知道吗，你的儿子们，也累。”
“哦？”康熙眉毛一挑，说道：“丫头，你今儿个来见朕的用意不简单啦。”
“洛儿知道什么心思也瞒不过皇阿玛精明的眼，洛儿就老实说了吧，原本，我是为了八哥的事情来的。”
“嗯？你也是要来给胤祀讨个说法吗？”康熙的语气略微严厉了起来。
我低头沉默了一会，又抬头说道：“原本是的。”
“哈哈哈哈。”康熙突然笑起来，说道：“丫头，这么多年了，你倒是一点没改脾性，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皇阿玛，您希望您的儿女们怕您吗？”我索性来了个直言不讳。
康熙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说，定定的看着我，一时无言。
我又说道：“皇阿玛，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您是英明的圣主，对于一个家而言，您是严厉慈爱的父亲，洛儿斗胆，皇阿玛是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女们怕您的，而是对你有种的尊重与敬爱。”
“你是很斗胆，你可知道，这话说出来，可以引发的后果？”康熙眼中渐渐的显现出了锐利。
“洛儿知道，但是今天，不管后果如何，洛儿都想跟皇阿玛说说心里话，因为现在，洛儿没有把皇阿玛当成至高无上的皇上，而是洛儿心中和蔼可亲的长辈。”
康熙听了这话，神色也稍微的缓和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会，说道：“这么多年来，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跟朕说话，也罢，那今儿个，朕也不是皇帝，朕就是你的阿玛，倒想好好听一听，你要说些什么样的心里话，你也就痛痛快快的说了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