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下班，洛菲又独自一个人到老赵的小吃店去光临，顺便吃完之后再打包一份回去让晓雪和晨晨尝尝鲜。
老赵在她面前坐下，看着洛菲吃得兴高采烈。突然眼色担忧，开口问她，“菲菲，你跟何董——”
“嗯？”闻声抬头，嘴里还鼓鼓地塞着半个饺子，洛菲含糊地回答，“我和何董？怎么了？”
这个姑娘，天真纯净，真是很得他的欢心啊。自己的亲人都远在国外，看到洛菲，就想起最心疼的小孙女，眼看着她跟何董，一步步走得越来越近，老赵这会心里，可是真的为她担忧。何慕烬的背后，就算称不上是龙潭虎穴，那也有得一拼了，况且那小子从小就心思细密，叫人难以捉摸，再加上五年前的那场车祸之后，他又忘记了许多以前的事情，更加让人摸不透了。现在把菲菲整日地带在身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心措辞，“何董家里是什么情况，菲菲听说过吗？”
“噢，何董有提过啊。”洛菲点头，“我去过他在西郊的别墅，那里据说是他妈妈的老家。对啦，关总还跟我说过，何董的妈妈，是以前出名的美人，很早就嫁进何家，我还看到过照片噢，真得很漂亮。”
“你去过那栋别墅？”老赵微有些诧异，思绪瞬间飘远，“雅芝的确是很漂亮啊，只可惜——”
“雅芝？”只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是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何董的妈妈叫雅芝吗？”
“是啊，我和她的父母是老朋友，当年看着她长大的，何董小的时候，她也有时带着他来吃饭，真可惜，那么漂亮的姑娘，没得那么早。”
“啊？洛菲顾不上嘴里的饺子，直接低叫出声，“何董的妈妈，已经——没了？”
“是啊，”陷入回忆里，老赵自顾自地说下去，“那样的人家，有什么好，金枝玉叶的嫁过去，也要褪一层皮，更别说是雅芝这样的拧脾气，一定是吃尽了苦头。”
这边的洛菲，震惊过度，只是在心里反复念，原来那个照片上的美人，已经没了，已经没了。那么年轻，忧郁的脸，没有笑的，郁郁的，眼梢微微的上挑，跟何董有几分神似，都留在那些泛黄的照片上，只留在泛黄的照片上。把照片摆在身边，那样的何慕烬，心里一定还是念着自己的妈妈的吧。明知道那是别人的家事，可这一刻心里酸痛莫名，突然很想跑到何慕烬的身边去，看看他的微笑，就算牺牲色相，逗他一笑，也是好的。
“那么何董的爸爸，你也见过了？”老赵的问题，把洛菲拉得回神。
“何董的爸爸？他不是在美国吗？我没见过啦，何董很少提起他的爸爸，我想应该是个很忙很忙得大商人吧。”
“商人？”老赵错愕地瞪着她，“这是何董跟你说的？”
“我猜的。”饺子吃得差不多了，洛菲站起身来，“老赵伯伯，你教我下面条，煮饺子好不好？我也想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来。”每次吃到老赵的美食，都感觉好幸福，那些繁复的菜色，估计有点难度，不过面条饺子，应该不难学吧？下次煮给晨晨吃，他一定会开心。
洛菲——心里叹息，老赵眼神里，不知不觉添了一丝怜悯。
突然有人叩门，“老板，有位冉先生找洛菲小姐。”
“找你找到我这儿来了？”老赵看着洛菲。
一定是刚才那个自来熟的小然公子，洛菲好无奈，“不好意思啦，老赵伯伯，大概是何董的客人，刚才在楼梯上遇见我，是我告诉他偷偷到你这里来吃私房菜的。”
“是菲菲的朋友吗？”老赵回复乐呵呵的表情。
“呃——”算上刚才，也就见了两回，算不算朋友啊？洛菲踌躇，可是老赵已经应声叫开门，门外果然站着笑眯眯的小冉公子，“好香啊。”
“菲菲在吃饺子呢，”老赵站起身来，“我到外面去招呼一下，炉子上还有，不用客气了。”
小小的厨房里，只剩下冉星和洛菲，看着冉星真的自己动手上前盛饺子，洛菲瞪大眼睛，有点小小不满，搞什么呀，连何董都没吃到呢。
“你在瞪我吗？”端着碗坐下，小冉笑嘻嘻。
“没有啦，”收回眼神，“你们和何董谈完了？这么快。”
“怎么会？我大堂哥这回受得打击可大了，一时半会，和何董是说不完了，我还惦记着你说的私房菜呢，溜出来的。”他边说边下勺子，然后幸福地眯眼睛，“果然好吃啊，洛菲小姐真会享受。”
明知不该多问，但是心里实在好奇，洛菲的手指又放到嘴边，“你们——”
“想知道我们聊了些什么吗？”这个小女人，想些什么脸上写得明明白白，真有意思。
“——”当然想知道，可是又觉得追问面前这个半熟不熟的家伙很是不妥，洛菲一时出不了声。
“想知道我堂哥公司的方案，怎么会跟你们设计部准备的一模一样吧？”
点头，换来他低低笑，“真老实。”
瞪起眼睛，不说算了。
“好啦，告诉你，”他放下勺子，“这件事情，说来真有点复杂，前段时间，我大伯和四叔认识了一个朋友，本来也不太熟络，后来听说我们对８８９６４５感兴趣，突然跟我们走得勤了起来，还一力推荐我们去参加招标，我大伯倒是有推辞，说庙小请不了大佛，可是他说只要去参加，就一定没问题，连内定设计方案都可以给我们，只要走个过场就行，到时候大家都得利。”
“听上去真得很复杂，可是８８９６４５不是市政项目吗？怎么有人这么通神，连招标都可以打保票。”洛菲皱眉头。
冉星笑了，“那个朋友，本就是政府里的人物，没听说过官商勾结吗？”
说得这么赤裸裸，这个人还真敢讲。
“人家想找间公司合起来赚一票，本来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再说利润实在可观，我四叔也坚持，后来大伯这里就同意了，没想到招标会一开，就有老朋友来提醒我们小心。”
“有人告诉你们，那份方案是从我们的公司外流出去的？”
冉星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你挺聪明的嘛，那人实在是说得及时，否则我大伯的公司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卷进去，到时候怎么死得都不知道，再大的利润，我们也没命去享啊。所以我大堂哥今天，是特地赔罪来的，世纪天宇已经宣布，退出这次招标了。”
“？”越来越一头雾水，“何董跟你们，都是经商的，就算是政府里的人拿了我们的方案，那也只能说明那个人做得太过分”
“你不知道何董的爸爸是谁吗？”冉星一时惊讶，脱口而出。
“何董的爸爸？”今天第二次，有人向她问这个问题，没来由地感觉心惊肉跳，洛菲张着嘴，呆住了。
还不等冉星答话，门外响起何慕烬的声音，“洛菲，还没吃完吗？我们要走啦。”
突然间听到何慕烬的声音，洛菲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坐回车上，洛菲难得沉默。老赵和冉星的话，在心头盘旋缠绕，何慕烬坐到驾驶座上，她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抢着要开车。
车厢里清凉安静，默默地看着何慕烬，他就坐在身边，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娘娘，你究竟是谁？直到现在，她才开始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第一次看到他，只当他是个五官清秀的公司老板之一，第二次，领略到那样的无边春色，又同情他寂寞孤独，开始一厢情愿地以为他是个不受宠，被排挤的公子哥，后来慢慢发现，关总和其他大老板，全都对他毕恭毕敬，自己多半是被他骗，可是到了那个时候，已经被娘娘迷得不辨东南西北，哪还会去计较，但心里仍旧自以为是地肯定着，何慕烬只是一个商人而已，直到今天，接连被两个人提醒，仿佛当头一棒，这才发现，对坐在身边的这个男人，她好像知道很多，其实全不明白。无数个问题冒出来，真想一次问个清楚明白。更何况，不知为何，每次看到他，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辰夜，总是在不经意间将这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联系在一起，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何董，为什么你这样镇定自若？这份方案，是从政府官员手中外流的，就连世纪天宇那样的大公司，都会胆战心惊，不敢趟这趟浑水，你难道完全不当一回事吗？
为什么，你从来不出现在公开的场合里，公司里的人就算想见你一面，都难如登天？
为什么你的妈妈，忧郁成那样？明明是个出身富贵的大家小姐，为什么老赵说起她，语气那么怜悯？
为什么从来没有听到你提过父亲？你的爸爸，究竟是谁？竟然让每个提到他的人，都三缄其口，小心翼翼。
无数的谜团，突然将身边的这个男人团团缠绕，这时的何慕烬，在洛菲眼中，仿佛被浓雾笼罩，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
感觉到她的注视，何慕烬突然侧过脸来，对着她微微一笑，“好看吗？菲菲。”
啊——无言以对。这句话，随便换了谁来说，一定让人嗤之以鼻，可是面前的娘娘，笑起来，就像阳光透过云层，实在让她招架不住。
“吃饱了吗？”车速缓慢，何慕烬语调轻松地开始和她聊天。
点头，“何董，现在回公司吗？我出来那么久了，８８９６４５要返工，时间很赶，再不回去，他们更要来不及了。”
“不用赶了，我已经通知关浩和劳尔，８８９６４５我们不要了。”
惊呆，本来大家准备得热火朝天，势在必得的大项目，现在居然变成一块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想要了。
“你在想什么？脑门上都是问号。”他微微笑着，打方向盘，“是不是有很多问题要问我？”
您还真是神通，连我想什么都知道。洛菲咬着嘴唇，不知道从何问起。
“那是什么地方？”他突然指着前方，开口问她。
凝神看过去，“美术馆啊，那上面有个很漂亮的餐厅，叫Ｋａｔｈｌｅｅｎ＇ｓ５。”指点着前方的建筑，阳光明媚，映着美术馆标志性的钟楼尖顶，煞是漂亮。
“走，我们去看看。”
“啊——又翘班？”黑线条，这样下去，她迟早被尼斯赶出策划部。虽然说他本来就是被眼前这个人派下去的，她的职务是他的秘书。
“８８９６４５都不用返工了，我想现在策划部，个个都在庆祝吧，你回去干什么？还有，你不是有很多问题要问我？上次错过了，今天补给你机会，让你一次问个够。”
说到她心坎里去了，洛菲点头。
走进美术馆，冷气开的充足，拼接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与外面好像两个世界。坐电梯到楼上，面前红木长桌，放着餐厅介绍，长桌两边是旋转而上的木质楼梯，扶手雕工精细，往上走，转入平台上的餐厅，通透的玻璃屋，间中栽着花树小景，精致可爱，吧台外侧，是开阔的露台，已经有些食客坐在那里，衬着露台外的浓郁青翠，好像是一幅画。
两个人在露台坐下，下面就是一个精致小巧的公园，小桥流水，绿树掩映中，可以看到稀稀落落的行人，在公园中闲散漫步。
“洛菲，想知道什么？你现在可以问了。”俯视着面前的美景，半晌之后，何慕烬终于侧过脸来，微笑着率先开口。
问题无数，可是直愣愣地看着面前人的微笑，心里只是问自己，知道了答案，又怎么样？有关系吗？会吃惊得掉头就走吗？
“很想知道，我是谁吧？”见她不语，何慕烬好心地接下去。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谁，我想你大概也听说过吧，五年前，我出了一场意外，醒来之后忘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包括自己的父母。去了美国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中总是会出现一个女子模糊的面容，那种感觉很亲切，很熟悉，就好像是找到了此生的最爱。其实，这次来深圳，我也是有目的的……”
洛菲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