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夏姨端着粥走下楼梯，边走边念：“唉，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少爷啊？我该怎么去向天上的太太交代啊……”
迎面就是熟悉的古典家具，线条流畅华丽，空气中有淡淡的消毒药水味道，客厅里已经立着几个人，个个表情凝重。沙发前有屏风遮挡，还没等他绕过，何慕烬的声音就在那后面响起，伴着低低的咳声，只觉得清冷，“你们出去吧，我和关浩，单独待一会。”
顿住脚步，等他们走过，每个人经过他身边，都欲言又止，又最终沉默。一头雾水，终于等到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关浩绕过屏风，心里有气，冲口而出，“现在要见你，排场可是越来越大了。”
一句话没说完，突然瞥见何慕烬的脸色，只是一惊，微张着嘴，从来都是一切轻描淡写的关浩，这一刻，居然被吓得张口结舌，“何，你怎么——”
“菲菲怎么了？”何慕烬的面色，苍白如纸，双眼微合，短短一句话，说得挣扎勉强。
一路上想好的所有质问，全都被他现在的模样逼了回去，关浩立在床边，一脸震惊，“你真的只是疲劳吗？怎么弄成这样。”
“我没事——”他睁开眼睛，望过来，重复了一遍，“菲菲怎么了？”
从来没看到过他这样黯淡无光的眼神，关浩心里微微一寒，开始谨慎措辞，“她没事，现在在我那里休息。欧小姐在照顾她”
“哦——”他收回眼神，双眼又微合起来，“浩，请照顾她。”
“你为什么，对她说，说——”不知道怎么问好，关浩句子断续
何慕烬的声音，模糊而轻悄，不仔细听，根本捕捉不到，“我以后，不能再见她了。”
“为什么！你总得有个理由！”根本无法理解，关浩终于低叫出声，“你之前为了和她在一起，做的那些——就算是说你毁天灭地也不过分，现在好不容易一切安定下来，你居然——”
剧烈的咳嗽声，切断了他的话，眼看着何慕烬在面前，痛苦地折起身子，一手捂住嘴，指缝里依稀竟看到血红的颜色，从没看到过这样的情景，关浩吓得回身就要叫人。
“浩——”手突然被拉住，何慕烬的掌心，一片冰冷，
“你听我说完，”他勉强开口，关浩哪还敢多说一个字，只是点头，“有件事，我今天刚刚得知，这对于我来说，我不知道后面的日子……。”
“什么事？跟谁有关？洛菲？”
何慕烬没有回答，自顾自说下去，仿佛自言自语，“所以，我不能，不能和菲菲在一起、、、、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如果将最后的结果真是那样，那么，这一次，我真的没有办法再、、、、他闭着眼睛，凄然一笑，关浩的手，原本还按在他臂上，这时突然一颤，竟不由自主移开了。心里瞧不起自己这样懦弱的反应，却已经来不及收回，只听到何慕烬低若游丝的声音，对他的举动仿佛毫不在意，还在继续，浩，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我不过是想有一个人，在身边，为什么这么难。五年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慕——”满心酸楚，关浩呆在原地，作声不得。
沉默半晌，终于他开口又问，“她在你那里，伤心吗？哭了吗？”
微一迟疑，关浩还是回答，“没有，没有在哭，菲菲很坚强。”
一个微笑，慢慢浮上来，看在他眼里，却只觉得凄凉，“很好，请你照顾她，告诉她，以后不用害怕了。”
温暖的手，又握上来，眼前一片模糊，可是关浩的声音，仍然清晰，就在耳边，“你放心，我会的，我会替你看着她，照顾她，你也答应我，一切会好起来的，好不好？”
“我不知道——”他的嘴唇，突然，声音也是，“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了。”
两年后。
“何董，小陈已经把车准备好了，现在回医院吗？”屋外阳光下，小乐已经等候多时，见他出来，立刻迎上来。
“不用，去机场。”何慕烬脚步不停，向外走去，快步跟上，小乐一头雾水，“机场？要飞哪个城市？”
“去查一下，下一班飞巴黎的航班，最快几点。”
“啊？”一直跟得紧紧的小乐诧异发声，又去？九月的时候，刚去过一次，巴黎风景秀美，但是每次他们一下机场，都直奔同一个地方。塞纳河畔那条曲折小巷，蜿蜒纵深，走进去便会豁然开朗，漂亮的独栋工作室，带着美丽的花园，橙黄色的外墙，镶嵌着奶油色的洛可可花纹，落地长窗，隐约可见里面有人影走动，明明是堪比完美风景的地方，可这两年在她眼里，寥寥数次往返，却仿佛梦魇，总也萦绕不去。
九月那天，搭得是夜航飞机，到达那里只是清晨，河岸边微有雾气，何慕烬坐在车的后座，和过往每次一样，望着那栋房子，只是沉默，他的视力越来越不好了，看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长街上停满了车辆，他们的车混杂其中，静静地毫不显眼，四下一片寂静，她坐在副驾驶座上，感觉简直要窒息。终于熬到天色大亮，渐渐有人声，车辆经过声传来，突然那房子的大门被推开，一位妙龄少妇的妙龄少女牵着一个帅气的小男孩走了出来。
完全没有注意周遭情况，走过他们身边，径直往街尾走去。路的尽头再转，就是一条繁忙的商业街，人声熙攘，一派忙碌。
“罗勒——”洛菲一手搭在货架上，一手拿出列好的单子，这超市里货架高而紧凑，眼角撇到ｃｈｅｅｓｅ区，她迈步过去，伸长手抓了一块包装好的奶油，低着头还小声开口，“别吵，跟你们晓雪阿姨一样啰嗦，晚上我做奶油派，塞住你们这两张嘴。
微微有吸气声，何慕烬的眼里，突然晶光闪动，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打开门，对站在门外的乐黎和小陈开口，“走吧。”
“何董——”小乐的声音，有点不赞同，“没关系，多看一会好了，何慕烬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现在还不是时候。”
小陈已经启动车子，正要加速，突然听到后座响起声音，“等一下！”
诧异地回头，眼角余光扫过车窗，熟悉的身影，让他也呆住，“洛菲小姐——”
这两年何董忙碌不休，其实只来过寥寥数次，她又深居简出，很少能有机会看到她，不知多久没见了，这次突然看到，只觉得时光荏苒，往事轰然再现。她就立在不远的侧边，与男孩小声交谈，然后笑着弯腰，拍拍男孩的头，直起身来，仰头一笑，阳光正好，她不再扎着高高马尾，乌黑的头发，盘着的弧形发髻，无限青春，现在都化作柔和温存，但眼里仍然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脚还踩在刹车上，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反应，后座声音又响起，隐约有叹息声，“走吧。”
“何董——”小乐和他，一同开口。
“走吧。”他强迫自己转过头去，闭上眼睛，菲菲，两年了，我逼着自己不去打扰你们，不去想你，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有多少个这样的两年。
谁也猜不到，他此时此刻心中的浪潮翻滚，车厢里一片沉默，小陈最终一踩油门，车子很快融入繁忙的街道，转瞬消失。
巴黎塞纳河畔洛菲家。
“晨晨，有没有想小姑啊？”一串略带法国腔的英文从门口走来的金发碧眼的妙龄少女口中传出。
“有啊，当然啦！我很想艾琳姑姑哦！”一串略带稚气却不失标准的英文从晨晨口中蹦出。他飞快地跑了过去，开心的抱住了艾琳。
“艾琳，你来了啊！正好，快来尝尝我的手艺，今晚我们吃火锅哦！”正在厨房准备晚餐的洛菲闻声走了出来。
“哇塞，好棒哦！我好久都没有吃到正宗的中国菜了哦！看来我今天来的可正是时候哦！”一听到吃火锅，艾琳兴奋地抱住晨晨直转圈。
餐桌上，三个人开心的吃着火锅，艾琳想起了她今天来的目的。
“菲菲，你相信灵魂转移吗？”
“呃——什么？”
咳咳——洛菲被艾琳的话给愣住了，“艾琳，你说什么？灵魂转移？不可能吧——
“菲菲，我也知道这确实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何慕烬给我的感觉太奇怪了，他对我的了解让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太像老哥——我不信你就没有这样的感觉？”
何——猝不及防的听到这个名字，洛菲的心狠狠地疼着。
“菲菲，我觉得不管怎样，你都应该去看看，去亲口问问他！我总觉得当初那件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给自己一个机会，不管真相如何，我想老哥是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他希望你幸福……、”
“而且，他的——”艾琳本来想告诉洛菲，何慕烬的身体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她又怕刺激到洛菲，所以就并没有说——
洛菲沉默不语。旁边的晨晨奇怪的盯着两个女人，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