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乐黎说：“我真的很佩服你，以前我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好，现在我知道了，那就是努力。旁的人也许不会像你这样努力，你一直努力对别人好，你也一直努力地对自己好。你希望别人幸福，你也希望自己幸福，你会动摇，你会懦弱，你也当过逃兵，可是每一次你还是勇敢地回来，坚强地面对。当你觉得应该牺牲的时候，你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你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并且不计较会得到什么。面对困苦你也会哭，但更多的时候你隐忍痛苦。正因为这样，他们喜欢你，因为你活得很自然，你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一个普通而平凡的女人，你有血有肉有缺点，但活生生的，让人觉得，这样才是活着。”
洛菲说：“你别这样夸我啊，我没有这么好。”
乐黎说：“你就好在没有这么好。”
她说：“你和何董会幸福的
“虽然他眼下情况不是特别好，可是我相信，你们两个一定可以在一起。因为何董很勇敢，你也很勇敢。如果将来你们遇上任何阻力，我也会觉得放心，因为你不会放弃，你不会害怕。”
洛菲轻轻地说：“不，我害怕的，我第一次见到何夫人都害怕得不得了。”
她现在更觉得害怕，这害怕甚至是恐惧。
恐惧她无法面对的事情。
乐黎有点吃力地岔开话，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连何董都不知道的，其实董事长偷偷让我把你的照片给他看过的。。”
洛菲看着她。
她有意放轻松语气：“我选了最漂亮的一张照片，真的，就是何董上次拍的，你跟晨晨在草坪上玩水的那张。把你拍得多活泼可爱，漂亮动人。你别这样瞧着我啊，我也是被逼的，何董跟老爷子在电话里吵起来，吵完了老爷子让秘书打个电话来，说，人不让他见，照片总得给他瞧瞧吧。何董不干，我没有办法，只好偷偷传给他们一张。”
何慕烬的情况终于逐渐稳定，只是依赖镇痛剂。他精神还算好，也能够下床活动，却一天比一天沉默。
从前他的话很多，洛菲跟他在一块儿，总要拌嘴，可是现在洛菲费尽心机地逗他，他也顶多只是微笑，摸摸她的头发。
她觉得沮丧，因为这待遇和晨晨差不多。
晨晨撒娇时，他就只是拍拍它的头。
除夕的上午，医院方面终于松口答应，放何慕烬出院一天，让他们回家过年。
家里很热闹，乐黎几天前就找了一帮朋友来，把偌大的房子布置起来，只是布置得像过圣诞节。
乐黎听到何慕烬这样评价，郁闷得不得了，拉着洛菲要她主持公道。
洛菲说：“看着是有点像圣诞节啊，到处都是彩灯闪啊闪，虽然贴了福字，可是又挂了红果。”
喜气洋洋，虽然俗不可耐，其实洛菲就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气氛，可是嘴上偏不承认。
电视里正放新闻联播，照例播放全国人民喜迎新春，各省各市欢度除夕，焦点访谈也只是报道春晚的准备工作。
饺子煮熟了，一人一碗，乐黎包的那些果然全散了，还是夏姨的包的好。可是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连何慕烬都忍不住吃了好几个。
他最近几乎已经吃不下什么。
何慕烬忽然“呀”了一声，洛菲忙问：“怎么了？烫着了？”
他只是笑。
原来他吃到糖馅的甜饺子，夏姨喜滋滋，说：“少爷，明年你一定会跟洛菲结婚，有糖吃啊。”偷偷就在洛菲手腕上捏了一把，洛菲对她笑，知道她已经知道自己曾经在饺子上做过暗记。
洛菲只是微笑。
守岁，本来应该一直守到十二点钟倒数。
洛菲怕何慕烬身体吃不消，于是到了十点左右就劝他去睡觉。他不肯干：“你们都玩，叫我睡觉？”见其他人没注意，悄声对洛菲说，“除非你陪我去。”
洛菲说：“好。”
倒叫他一怔，乐黎和夏姨只是笑：“我们什么都没听见，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洛菲陪何慕烬上楼，她回卧室换了睡衣回来，他却已经把卧室门关了。
她敲门：“小白兔乖乖，把门儿开开，我不是大灰狼，我不会吃了你的。”
他在房间里哈哈笑，把门打开让她进去。
他的床很大，西班牙式的旧式大床，四面都有雕花立柱，已经颇有岁月。洛菲觉得这床太软，躺着有点发晕。两个人在床上躺着，看电视，她回身抱着他，将头伏在他的胸口，他低下头亲吻她，但只是亲吻，却没有别的意思。
春节晚会的节目跟往年一样无聊。
载歌载舞，相声无趣，小品生硬，独唱难听。
洛菲开玩笑：“广电总局的局长你认识吗？给他打个电话反映反映啊，真的是不好看。他要听取一下群众的呼声啊。”
他一本正经地想了想：“嗯，我好像认得，可我忘了他的电话。”
她笑得将脸藏到他怀里去。
“今年虽然只有我们几个人一块儿，可是我很高兴，真的，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这才像是家的样子。”
她说：“那咱们明年还这样过，最好咱们明年已经结婚了，这样可以陪你爸爸妈妈一块儿过春节。”
他不满意：“求婚这种事，你怎么可以抢先？这个得我来求的呀。”
她笑：“你一直都不肯，我只好先开口了。”
他笑了一会儿，却没有再说话。
过了很久很久，他忽然问：“菲菲，你爱我吗？”
洛菲轻笑：“你什么意思啊？你难道不知道早在巴黎的时候我的心就不知道给了哪个人？不然的话，晨晨是怎么来的啊？”
她不敢动弹，更不敢开口说话，只怕自己稍稍一动，满满的热泪，就会全部溢出来。
他的嘴唇吻在她的额头上，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就那样，让他抱着自己，久久地，亲吻着。
最后，他一直没有动，洛菲手臂发了麻，慢慢地抽出来，才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她凝视着他的脸，他近来瘦了许多，睡着像孩子，额发凌乱，因为暖和，苍白的脸颊上有了一点血色，看着更令她难过。
过了一会儿，她也睡着了。
半夜里她突然惊醒，却不敢动。
他没有开灯，朦胧的黑暗里可以看见，他疼得身子发颤，蜷伏着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镇痛剂，连呼吸都因疼痛而颤抖，却小心翼翼，只怕惊醒了她。
她在黑暗里静静躺着。
他最后终于摸到了药片，就那样吞下去。
她不敢动，一直那样静静躺着。就那样听着他轻而浅的呼吸，他因剧烈的疼痛而隐忍地吸气，药效渐渐发挥作用，他在极度的疲惫中慢慢睡着了，而她闭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她连眼泪都不可以流。
一直等到何慕烬醒来，两人的睡姿很亲密，像两个小孩子，她枕在他的手臂上，窝在他怀里。
他注视她，微笑：“唉，昨天晚上生米做成了熟饭……你以后要对我负责啊。”
她故意顺着他说八点档台词：“我喝醉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不过我会负责任的。”
他抱着她，而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砰咚，砰咚……贴得太近仿佛是一种震动，让她觉得既安心，又仿佛不安。
“菲菲。”他的声音仿佛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瓮瓮的。
“嗯？”
她贴在他怀里，很温暖，很安静，而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起床后何慕烬锻炼了一会儿，又吃了药，精神好多了。他给父母打电话，何慕烬跟父亲说了数句，忽然说：“爸，您等一下，我让洛菲给您拜年。”然后就将电话塞给洛菲。
佳洛菲一下子吓得呆掉，拿着电话半晌说不出话来，听筒那端终于传来笑声，十分亲切地说：“菲菲，新年好。”
她轻声说：“新年好。”
“叫晨晨来讲吧，我听到他在旁边笑啊。”
洛菲答“是”，马上把电话给晨晨。
倒是晨晨讲完后，何慕烬的妈妈又特意让她接电话，问她阮正东的情况，又叮嘱她自己保重身体，跟她说了许多话。
中午的时候何慕烬有点疲倦，他回自己房间午睡。
下午三点他仍未起床，佳期有点担心，走上楼去看他。
轻手轻脚到他的房间去，他背对着房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乎还睡得正香。
洛菲忽然觉得恐慌，急急地走过去，一颗心怦怦跳，伸出手，试探似的按在他肩头。
他微凉的手指突然按在她手上，倒把她吓了一大跳，他没有转过身来，依旧躺在那里，却握住她的手，声音似乎很平静：“你放心，我不会偷偷死掉的。”
洛菲大声说：“大年初一，不许说这种话，呸，呸，百无禁忌。”
他转过身来，向她笑了一笑：“好，童言无忌。”
何慕烬靠近洛菲，轻轻地将她搂在怀里，手指在她柔软的发间穿梭，呼吸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清香，那一刻，真想时间永远都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