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二天洛菲还是照常去上班，因为她们小组正跟一个重要的ｃａｓｅ，大把的事情要做，整个小组都忙得人仰马翻，她不太好意思请假给同事增加负担。
同事们都很关心她的情况，因为看起来十分吓人。
他们三人曾经在一块儿吃过一顿饭，结果只有洛菲一个人埋头大吃，道尔与大卫则你一言，我一语。从柠檬汁应不应该加糖一直争执到现代社会男女权益是否真正平等，字字含沙射影，句句绵里藏针，明枪暗箭枪林弹雨，起承转合冷嘲热讽，洛菲吃甜点的时候，两人已经就美国在韩的军事部署问题激辩到白热化的程度，战况之烈实在令佳期叹为观止。道尔倒罢了，反正他是靠耍嘴皮吃饭的，在法庭上不知多能侃侃而谈，最擅长把证人绕晕了套辞。而大卫那天的表现实在令洛菲刮目相看，能跟道尔斗嘴而旗鼓相当完全不落下风的女人，洛菲还是第一次见。结果大卫根本不接受她的崇拜，十分不以为然：“这算什么，想当年赴新加坡，我可是我们学校代表队的一辩。”
洛菲越发崇拜，只差没要求大卫给自己签名。
下午的时候洛菲忽然请假去派出所辨认嫌犯，大卫十分惊诧：“电视上不是说这种案子近期频发，提醒广大市民提高警惕吗？这才第二天呢，办案效率这么高了？”
洛菲说：“派出所打电话说，是嫌犯今天一大早去自首了。”
大卫更意外：“这么穷凶极恶的嫌犯，会突然良心发现乖乖自首？”
到了派出所，负责接待洛菲的警察同志很热情，先请她坐，又倒了茶给她，最后取出证物：“你认一下，这串佛珠是你的吗？”
洛菲认出正是何夫人送自己的那串菩提佛珠，当时散落了一地，此时竟然一颗不少地被装在透明的证物袋里，连那根断掉的绳子都在。不由感激：“是我的，谢谢你们这么细心，一颗颗帮忙找回来。”
警察同志笑了一声，说：“这是那嫌犯自首的时候带来的——这串珠子，他敢不一颗颗找回来吗？”
洛菲有点疑惑，总觉得他像是话里有话。
认人的过程就像电视上的镜头，隔着玻璃指证哪个是抢劫伤人的嫌犯。洛菲觉得纳闷，因为不过一夜之间，那嫌犯竟也受了伤，耳朵上包着纱布，手上也缠着纱布，竟然跟她伤得一模一样。嫌犯的面貌特征明显，洛菲一眼就认出了正是那个抢匪。
认完人出来后，警察又特意告诉她：“等案子了结，佛珠才可以还给你。”
洛菲说：“没关系。”
那警察倒又笑了一下，才说：“你放心，重要物证我们一般保护得很安全。”
洛菲这才觉得那佛珠可能不寻常，一时却也没深想。从走廊出来正好经过一间大办公室，几个警察在一块儿说话，中间那人捧着茶杯口沫横飞，正说到：“你们甭瞧那珠子不起眼，是老金线菩提，就那四颗莲花象牙记子，全城你就找不着第二串来。但凡稍有点见识的，没一个敢不认识那珠子……”
她侥幸了半晌，从派出所出来，就给何慕烬打了个电话。原本想请他帮忙替自己向何夫人道谢，谁知何慕烬的手机关机，又打病房的电话，响了许久都没人接。
她觉得有点奇怪，但想或许是做治疗去了，也没太在意。看看时间不早了，就去超市买了菜，又回家包了馄饨煮好，才提着保温桶拦了部的士往医院去。
那层病房一如既往的安静，她敲门没有人应，试着扭了扭门锁，也是锁着的，于是走回护士站去问：“请问１７０８的病人是做治疗去了吗？”
护士小姐抬头看了她一眼，认得她是常来的，于是说：“１７０８出院了。”
洛菲一怔，重复了一遍：“出院了？”
护士小姐说：“是啊，今天早上病人坚持要出院，专家组的几个教授都不同意，最后管业务的赵院长出面协调，才签字放他出院走了。”
洛菲不由问：“那他是回家了吗？”
护士摇了摇头，说：“那我们就不知道了。”
洛菲心里乱七八糟的，提着那沉甸甸的保温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茫然地抬起头来，才发觉自己已经站在医院大门口，黄昏时分马路上车流熙熙攘攘，可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腾出手来再试着拨他的手机，还是关机。挂上电话洛菲觉得十分茫然，这才仿佛知道，现在自己除了他手机号码，再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联络到他，可是他连手机也关了。
到了晚上，她已经拨了无数遍何慕烬的手机，仍旧是那句请稍后再拨。洛菲不由着了急，只担心他怕是病情有了什么变化，可是怎么也想不出他为何突然执意要出院，而且还这样匆忙。
她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一整天何慕烬的电话仍然关机，她只怕他出事，坐立不安，最后只好打电话给乐黎。
乐黎远在云南出差，接到她的电话十分意外，听她说何慕烬出院，更觉意外：“什么？你等一等，我打电话去何董家问问。”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打电话回来，语气里已经有隐约的焦虑：“他没有回家，家里的工作人员说他没回过家。我打电话到他公寓没人接。西山和密云两边别墅的人也说他没回去过。这几天夫人陪董事长出国去了，何董肯定是瞒着她办的出院。”
洛菲猛然心一沉，突然就觉得害怕。
下班的时候，洛菲犹豫了一下，没有像往常一样搭地铁，而是走了一站路去乘３００路。洛菲已经有许多年不再搭这条线，没想到短短数载，这条线路已经如此拥挤。空调车上仍是摩肩接踵，挤得人几乎没有立锥之地。天气太冷，车窗玻璃上全是白色的水汽，朦胧的车窗外，城市的天空一分分暗下来，而她夹在拥挤的人潮里，什么也不愿意去想。
后来上车的人实在太多了，车里挤得像沙丁鱼罐头，车里空气不好，洛菲觉得透不过气来，还好终于到了，洛菲下了车。她要先去幼稚园接晨晨。还是先不要告诉晨晨这件事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