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完美的计划
提着桶回到那旧石屋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空荡荡的,毅然少了一双怨恨的眼神。
“这女人又去哪撒野了啊。”绾流不满地嘟囔着,在两棵树之间的竹竿上晾起了衣服。
在晒完最后一间衣服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阵阴风轻轻吹过,绾流不耐烦地回过头,才看到那个在自己身后不知“站”了多久的女人。
“身为魂魄,白日里,尤其是在烈日骄阳之下,怎的可以乱跑?”烈日下的女人比平时更加透明,看起来更虚无缥缈,像是不存在般。
十二年前,女人上吊自杀后,鬼魅扔给绾流一本书,让她学上面的一种古老的蛊术。那种蛊术,是一种禁术,需要付出一种代价,从而使死人的魂魄得以在人间飘荡。其实,那些魂魄并不可怕,他们与人类是无法接触的,而且活动范围也有限——在有骨灰的地方的方圆二里内。
至于那种蛊术所要付出的代价,无论女人怎么逼迫,绾流和鬼魅硬是不肯说,连一点风声都没透露。无奈,女人只好不甘地放弃了。
女人不知道曾经和鬼魅说过什么,鬼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本事,给绾流弄来了一大堆书、草药。从小,她就被逼着学蛊术、医术、毒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奇怪的是,女人说什么也不肯让绾流学习武术,连最基本的轻功都不许——可是,这却并不代表鬼魅没有教过,也不代表绾流完全不会一丁点武功。
要说女人不让她学习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她很懒。扎马步,只要人一不在她就会偷懒,就算眼前监督的人只是打了一个哈欠,她也会趁机偷懒。
用女人的话来说,与其偷懒儿学到的半斤八两,倒不如不学,还省的干脆。
“你刚刚去哪里了。”云裳冷冷地盯着她。
“洗衣服。”绾流眨眨眼,她知道云裳后面还有话。
“就两件衣服,洗了那么久?你时间很多是吗?”尽管是责备的语气,云裳的声音依然是波澜不惊,仿佛是在不带感情地念书。
“洗衣服顺便碰到人了。”绾流向四周瞟了一眼。“你应该认识他。”
云裳一惊,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你也疯了。这里,没人会进来?”其实,绾流说那句“你应该认识他”的时候,官彦的影子就从她眼前一闪而过,但马上就被她否定了。那个男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怕他可笑的江山根基被动摇吗?
“怎么,没兴趣知道?”绾流笑着,缓缓放下高高卷起的袖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没兴趣。”云裳冷冷地转过身。
“可是我有兴趣。”绾流瞬间收去脸上的笑容,变得十分严肃。“我想知道,这个国家的国王,和我是什么关系。”
刹那间,绾流清楚地看到云裳的身体微微一颤。“知道这个干什么。”尽管在努力保持心静,但是话语的开头还是不免保存着最初的惊心。
“知道他来干什么吗?”绾流停顿了一下,见云裳不回话,才再次轻轻启唇。“他,要我代替永国大公主远嫁。”明明是无奈的语气,乍听之下,却感觉非常冷漠。
“什么?”云裳猛地回过头,眼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她早就就知道,十七年前她被关进冷宫后官彦就开始疯狂地充实后宫,也知道他现在已是儿女满堂,所以她惊讶的并不是“大公主”三个字,而是“代嫁”二字。
代嫁,首先说明了什么问题?从“远嫁”两字中就可以看出,是嫁到他国。出嫁他国有说明了什么?绾流,要出宫。
十七年前,那****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仍在充斥着耳膜。
“从今日起,你和那个小妖孽,会从众人眼前消失!永不出现!”
消失?是的,她消失了,可是绾流呢?绾流是双瞳双色,他想让那个国家有什么反应?杀了绾流以示决心,然后和永国兵戎相见吗?
一抿唇,官彦的想法云裳已了然于心。她也是从宫廷的斗争中一步步走来的,甚至在江湖中逛过一大圈,他的想法,她又怎会猜不到?
之所以选择绾流,这其实是一个很容易就了然于胸的问题。公主出嫁,为的是和亲,在外人看来永国损失了一名女儿,今后他国无论如何也是要给永国一些薄面的,而这薄面,正是最好的借口。世界上谁人不知那句“双瞳双色者,亡天下者也”?谁又希望自己的江山亡国破碎?绾流本身就有纯正的皇室公主血统,估计官彦在婚旨上写的仅仅是“公主”二字,而不是“大公主”——就算是“大公主”又如何?按照年龄,绾流才是真正的大公主,塞到绾流出嫁后,和亲的王国也只能吃哑巴亏。
再来,发现绾流是双瞳双色后,和亲国无疑只有两种选择:一,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该干什么干什么——只是这种可能性不是微乎极微,而是根本不可能;二,就是当场杀了绾流,然后和永国宣战——这两种可能性,官彦肯定都想到了,所以,这两个可能无论发生了哪一种,对他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好一个完美的计划!官彦,你真狠。走到最后,你果然还是不肯就这么放过。
“怎么了?他到底是谁?”看见云裳衣角的颜色逐渐加深,绾流轻皱眉头。
魂魄最初、最洁净的样子,是没有衣物的。而且最洁净的魂魄是那种几乎看不见的透明——但是,对生前怨恨越深的魂魄,颜色也就越明显,甚至会随着魂魄每一时间怨恨程度的不同而变化。云裳她有恨,所以她的魂魄并不洁净。因为要出现,她把怨恨织成衣服,每当她一发怒,衣服的颜色就会慢慢加深。
“他?”云裳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他,应该算是你爹吧。”
“爹?”绾流眨眨眼,脑子又停顿了一下。爹是什么?如果那个男人是她爹,鬼魅好像有和她讲过,那么,女人是......那个男人的妻子?“嗤,鬼魅还跟我说过他多伟大,把永国治理的多好呢——那样子,也不过如此。”不知为什么,绾流对那位“爹”完全没有好感——因为见到他,之前在鬼魅的描述中树立起的崇敬一次次毫无理由地瞬间轰然倒塌。
那个男人,在她眼里已然只是暴君!她讨厌和他说话!
“鬼魅?”云裳眯起眼睛,一挑眉,语气里不乏带着几分嘲讽。“他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这个也敢背着我和你说那些东西——不过也是,我还真差点忘了,鬼魅那家伙是何许人也。”
绾流没有接过云裳的话,而是抬头望天。
她早就知道,鬼魅的真实名字,和身份了。只是,那些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天很蓝,偶尔一两只鸟蜻蜓点水般地从上空掠过,给死气沉沉的冷宫带来一丝丝生机。白云柔柔的,很薄,看不出像什么,却让她觉得异常可爱。
良久,她才慢慢地吐出了一句话。
“女人,今晚,鬼魅会来。”
按照平时的约定和习惯,鬼魅今晚是不会来的。但是,她有感觉,鬼魅今晚,一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