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花之我们没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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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100章

我生于一个普通平凡的家庭,在南方一座小城长大,靠近海边。

爸爸是一个小公务员,妈妈是全职的传统家庭主妇,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我们这平凡的一家过着和其他平凡的家庭一样平凡的生活,小风小浪,小吵小闹,但终于可以说是平静无事。

从小,我就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孩,在周围的大人的夸奖中长大。童话故事里公主的美好生活,我是深信不疑,并且无故把自己想象成童话城堡里的公主。当然,那时候的我,还根本不晓得王子是何物,只是把王子和公主身边的其他东西等同起来。那完全只是一个女孩的一个美好的梦而已,而且是永远不会实现的。

十六岁之前,我可以说是一个聪明得让人惧怕的天才。说是天才,并不为过,而且,十六岁之前的我似乎还拥有着某种异乎常人的特殊能力。是了,我身怀特殊的天赋,在十六岁之前。但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能力,我自己是无法用言语文字来表达。我知道自己有,但不能说出,仿佛是如上帝禁区一样的禁忌。

这特殊能力,非同寻常,但并不受我的控制。我似乎并不是这能力的主人,而只是被这能力选中,在不经意之间。换句话说,我只是这能力无意选中的容器。只是容器。盛载力量,不能使用。只有在它希望出现的时候,它才会出现。

比如,七岁的时候,我无意间看见远来家里做客的叔父的死,然后,他真的就突然间死了。八岁,眼前无故出现同班同学折断腿的画面,在之后的体育课上,同学就真的把腿折断了。我又可以轻易看出谁在说谎,谁说的是真话。当时我不懂得隐藏,时常是当着那个人的面就点破对方的谎言,为此却得罪了不少人。幸好那时我还是孩子,别人并不和我计较。我甚至可以从一朵花看出明天的天气。

我把这事说给父母听,他们不相信,还让我以后不许再说。他们以为这只是一个孩子的妄想。把自己的孩子永远当孩子,这似乎是中国父母的通病。“小孩子,别乱说话。”“小孩子不懂事。”“一边去,别添乱。”这是父母时常对孩子说的话。他们是孩子最亲的人,却也是孩子的天敌。他们总是以爱的名义压制自己孩子的天分,不把自己的孩子变成一个平庸的人誓不罢休。自然,这不能够怪他们,每一个父母,对是为自己的孩子好。一切的压制行动都是在他们所不知的时候进行,他们还一直以为是爱呢。

我这样说,并非有责怪自己父母的意思。我绝不曾有那样的意思。而且,就我本人来说,我其实并不喜欢存在我体内的这一特殊能力。它时常让我看到许多我不愿意看见的事物,给我带来本不属于我的压力。这能力又不归我所操纵。失去或者反而更加好。不过,我自然也曾获得好处。

十六岁那年,我和朋友在台风天跑去海边玩,我们当时不知道我们只是处在台风眼,以为台风已经过去。我和朋友一起被突然而来的海浪卷走。我的朋友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到,而我却安然无事。

是那特殊的力量帮助了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那力量渐渐消失。不是完全消失,至今也还有一点残留在我的身体里。只是藏得太深,不能够轻易再寻到。

十六岁之后,我突然从一个年年占据年级第一的女神童变成一个普通女孩。这一变化,父母的解释倒是和我相似,因为那一场意外。那一场台风,它离我而去,让我得以掌控自己。

总之,我的生命结束于十六岁,开始于十六岁。

大哥和二姐,轻而易举地考上了名牌大学,而我,却在复读一年之后依然名落孙山。

我把此称之为高考之痛。确实,高考的败落,可说是我生命最初十八年遇见的最让我痛苦的事,也是纠缠我最久的痛苦。我的朋友被海浪卷去了,我都不曾那样痛苦。一个人的生命竟不及一场考试。现在想来,实在是神奇得很。

十八岁,我如一只迷途羔羊,在高考的战场上被射杀。

十九岁,我像一个可怜的人,万箭穿心,求死不得。

一切其实是我自己的问题。高三那一年,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到学习中去,脑袋里装满了奇妙的想法,又迷恋上三毛。当时的我,竟每天发白日梦,想象着自己像三毛一样四处流浪,遇见各种各样的事和人。我那时的想象力实在好得出奇,把从小说上看到的,从电视上看到的,以及自己的乱想,胡乱拉扯接在一起。我想象一个又一个故事,以自己为主角,穿越时间和空间的界限,完全由自己高兴。我心甘情愿让自己迷失在迷幻的森林,迟迟不愿回到现实。

我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走神,上课的时候,和朋友散步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我不能集中注意力,一不小心就走神。这是一种病,我知道。可是,我喜欢这疾病。

复读高三的最初,我简直不敢抬头看人,恨不能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土里。我觉得羞耻,抬不起头,也发誓要发奋读书。然,一切只是徒劳。我还是不能集中注意力,情况没有一点好转。

爸爸的沉默,妈妈的叹息,甚至陌生人的目光。我都无法承受。走在路上,我总觉得有千万只眼睛在盯着我看,有千万个人在嘲笑我。我走路的时候总是低着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什么。我连和同学说一句话都不敢。

我想象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惊恐万分。我不再有朋友,像黑夜的幽灵一样,惧怕阳光。

我不再是公主,我成了灰姑娘。我依然喜欢童话,并且自己编织童话的华丽的袍。

当三毛还是二毛的时候,我是一个孤独的长跑者,她说,我要送你一匹马。

一场小小的考试,把我折磨得生死不能,实在滑稽可笑。现在,我完全可以这样说话,虽然我一事无成,甚至都没有把自己嫁出去。

在当时,那一场小小的考试,几乎成了我生命的全部。

这是你的耻辱。我曾对着镜子对自己说。